簌落。
“父王。”
沈游循声回头,少女如往常般粉黛薄施,遮掩过分惨白的病容,她素来骄矜,鲜少示弱,莫说他这位终年见不过三面的父亲,便是容毓也几乎没见过她病中的模样。
她站在那里,瘦削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偏神韵从容,如静默的山海。
他目光落在她斗篷厚实的毛领上,轻轻叹了口气:“要出门?”
沈沉碧颔首。
沈游不赞同地蹙眉,到嘴的阻拦终究没说出口。
他温声道:“早去早回,容姨为你炖了药膳。”
他只字不提作画到一半匆匆赶来,鉴于女大避父而不进里间,在萧瑟冷风里久候多时只等她报一句平安。
沈沉碧垂了垂眼,轻声应下。
她与沈游不亲近,小时候养在宫中,有不晓事的宫妃多嘴多舌冲撞她,张嘴便是“克死了亲娘被亲爹厌弃的野孩子”,虽然最后这位恃宠而骄的妃嫔得了应得的惩戒,但这话到底入耳入心。
十三年前,父王爱母妃胜过她。
四岁那年他们父女第一次见面,沈游连如何抱她都不会。这些年离别比相聚多,他想尽力做一个好父亲都没有机会,再加上她性子本就寡淡,并不在意是否有人爱她,他们便更加生分,比起父女这项关系,倒更像政见相合的点头之交。
分明是同一屋檐下的人,有时竟连嘘寒问暖都显得格外别扭。
沈沉碧轻叹了口气,按下杂乱的心绪,倚着车壁看踯躅施法。
据说千里追痕是一个很简单的术法,但会用的人很少,主要是随身之物很难得,被用来追痕的物件不会残留太多主人家的气息,有些甚至因为经手的人太多而气息驳杂,令追痕术难以施展。
尹真虽然随身安置这枚扳指足有三个月,但也离身多时了,踯躅紧紧盯着幻化出来的罗盘,再一次将扳指拢在掌心,双手合十摇了摇,丢入罗盘中。
扳指咕噜噜转着,最后悬停在西方。
“城西!”
城西八坊十二街,鱼龙混杂,是下九流聚居之地,极乱。但相应的是消息灵通,青鸾卫的精锐化整为零入城后,红珠遣了不少人蛰伏在此。
沈沉碧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手炉,思索少许,吩咐车夫驱车去一处地下的赌坊。
那是萧许言的产业,几年前她回京的时候,他暗中送来生辰贺礼,其中就有这家赌坊。
很适合青鸾卫。
他为了报恩,她懒得推脱,幕后的老板依旧是他,但赌坊里的所有人都被她换成亲信。
钱归他,她拿情报。
这里不比城东的千金台,人挤着人,其中不乏赤膊的壮汉,以及挽起袖子高声理论的妇人。
烟草燃烧后的气味混杂着汗臭与过分香浓的脂粉味在逼仄的大堂里发酵,沈沉碧蹙了下眉,小心地避开从一个赌桌游窜到另一个赌桌的赌徒。
料想到尹真藏身的地方隐蔽难寻,她出门时特意换了身轻便的骑装。
她是会骑射的,沈游曾手把手教过她君子六艺,虽然样样不精,却还算够用。
在南郡时,世族每年都会举行秋狩,她需得射杀第一只猎物震慑人心,骑装自是常备的。
只不过她喜欢亮晶晶的珠宝,与骑装并不相配,兼之她病弱难当,穿起来非但不及沈瑜意气风发,反倒有些偷穿通兄长衣服的不伦不类。
但她会扬长避短,裁这一身时,刻意叮嘱了不要秾艳光华的布料,不要精致的暗纹,也无需缀饰,只求素淡。
上身后果然很好,不扎旁人的眼球眼,也不压她被病气侵染的容色,很适合扮猪吃老虎。
地下赌坊人来人往,都当她是寻刺激的娇蛮大小姐。
像她这样的,很常见的啦,半个月前不还有一个拿钱不当钱的二世祖,千金台不够他玩,跑城西来挥霍,不过几日就被坑得只剩件里衣。
沈沉碧在这群老油条眼里,简直是鲜嫩可口的冤大头。
最先留意到她的人呼呼喝喝地想和她赌大小,最后竟煽动得一群人将她簇拥去正中的赌桌。
沈沉碧隔着人群看了眼踯躅,有半大的孩子趁她吸引多数人的注意时飞快地从踯躅手中取走纸条。
她放下心,随手丢出钱袋玩了两把,那庄家出老千的手法高明得她想笑,顺其自然地输完所有钱,她佯作气恼地功成身退。
躲去隐蔽处,很快便有伪装成堂倌的青鸾卫领她去后头的密室。
茶添了两轮,等踯躅掂着钱袋美滋滋地从楼梯下来,遣出去探听消息的青鸾卫也回来了。
他垂首回禀:“找到那个人了,他藏得很深,来这边十几天了,竟不曾出过门,也就三天前被一个栖在巷尾的乞儿撞见过,那乞儿说……因为那时他衣服上全是血,所以记忆犹深。”
“血?”沈沉碧意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