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谲静夜里同两只疯疯癫癫的邪物斗智斗勇完毕,沈沉碧只想回揽芷院大睡一觉,故而当身穿朱红官袍的程沂率人一脚踹开院门时,她瞧他恍若是位沐浴在神光中的英雄。
尹真被官兵架下去了,程沂上前同她行礼:“多谢郡主。”
她摆摆手:“不必,他的事……”
程沂抬起头来,却见郡主满脸疲色,她今夜穿了素淡的骑装,妆容都擦去了,显得格外娇弱可怜。
他不由怔了一怔,算上今夜,他与郡主拢共不过见了三面,先前在御书房也好、教坊司也罢,郡主都是光华潋滟的,她运筹帷幄,从容得能令人很轻易地忘记她是久病之躯。
眼下乍一看竟叫他莫名心惊,听说郡主才病过一回,府医为开出温和适中的方子将养她的身子,拿着令牌入宫去请教太医院,至今未归。
她这是大病未愈便赶来吗?
沈沉碧不知他心念百转,只厌烦他的目光,那种震惊与怜悯的目光,对她而言十分冒犯。她不需要被怜悯,也不需要从旁人的惊叹中汲取权斗的养分。
而况她又不是当真那般孱弱,不过是刚从鬼门关边走一圈,又劳心劳神的,瞧着像是病入膏肓罢了。
伸手把他的脑袋按回去,她恹恹道:“明日再说吧,我乏了。”
“……是。”
程沂目送沈沉碧离去,回首看堂屋前透露着古怪与阴邪的供桌,眉心微动,吩咐随行的官兵把守好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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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碧一觉好眠,又到晌午才起,刚净完面,容毓姑姑便亲自端来一大碗乌黑的药汤,一眼不错地盯着她全喝了才罢休,她苦成窝瓜脸,忙不迭地咬了好几块蜜饯才缓过神来。
今日不出门,坐在妆台前挽发时,杏月从镜中打量她的面色,抿唇道:“郡主瞧着似乎大好了些。”
沈沉碧从话本中抬起头,觑了眼镜中模样,有些意外。
的确,昨夜回来梳洗时,她动根手指都犯懒,今日却浑身活泛,连气色都好了,平日里不点胭脂便苍白的唇竟也罕见地有了血色。
许是……因为闻眠?
昨日匆忙,没来得及问踯躅他是如何救治的,但除了他,似乎再无其他可能,她不认为寻常滋补的药汤能有如此功效。
她合上话本:“我去小书阁,唤踯躅来。”
杏月低眉应是。
踯躅是不伺候梳妆的,准确些来说,揽芷院上下各司其职,看茶的、煎药的、侍弄花草的,唯有踯躅像个闲人,郡主有事找她时她才会在,无事时便不知会躲去哪里,也就杏月有法子寻她。
等人叼着包子晃悠悠地逛进小书阁时,沈沉碧已比着昨夜玉片里那位在赵家当过差的女使的模样作画了。
她于作画这一道,虽然是沈游手把手教出来的,但实在很不通。沈游一幅画价值千金,奉皇命作銮舆图,而她能将悬赏的画像画出七成像已是很用心了。
所幸赵家女使特征鲜明,双眸如柳叶,腮边一点小痣,画起来并不难。
沈沉碧睨了眼过分悠哉的踯躅,随口问道:“闻眠是不是有什么治病的秘方?”
踯躅仿佛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治病?他?他连疗伤都不会。”
沈沉碧探究地看过去,踯躅笑道:“我与他相识时,他奉仙尊之命收复栖梧山,昔年划归凤凰一族的仙山被各种大妖占据,听闻在他之前,仙界也派遣过仙君前来,但都无功而返。他到栖梧山后,从最外围开始剿灭占山为王的恶妖,他每日都会添很多心伤,最严重那次,是同一只有着千年修为的蛇妖作战,不仅重伤,还中了毒。”
“后来呢?”
“当然是他赢,蛇妖的那颗毒齿还收在栖梧山的洞府里,”踯躅耸耸肩:“他是个怪物,日落时只剩一口气,待到第二日日出,便又活蹦乱跳了。”
“他……不是人?”
沈沉碧握紧了笔。
先前从未留意过这件事,只当他是个厉害的修士。踯躅流浪数百年,虽一路被追杀,但朋友也算遍布凡界,结识一位修士再正常不过了。
可寻常修士绝无可能有这般可怖的疗愈能力。
他曾奉仙尊之命下界,是否表明他是某位仙君?
当真是谪仙?
沈沉碧简直难以置信。
闻眠看着……并不像。
“他……”踯躅顿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郡主好奇的话,可以亲自去问一问他,想来他不会隐瞒。”
“罢了。”沈沉碧搁下笔,“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她端详着画卷里的那张脸,确定描画得大差不差后,卷起来放入画匣中递给踯躅:“给程沂的,让他找这个人,她知道赵家被灭门的原因。”
踯躅将画匣抱进怀中:“那尹真的事情,要说给他知道吗?”
“不必,”沈沉碧道,“他知道多少,权看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