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张妈被带到,这老妪身才粗壮,面色红润,显见主家不曾苛待过她。她跪下叩头后,李春望问:袁氏称你瞧见她杀了袁锦文,可有此事?
张妈垂下头,哑声道:“确有此事。”
她怎么杀的?
张妈颤颤巍巍抬起头,瞥了眼旁边跪着的袁向晚,立即低头,道:初八那日,大爷上门,我家娘子命丫鬟备果子酒菜,老奴在门外伺候,席上斟酒的是丫鬟。那夜二爷有些发热,二夫人便守在二爷身边照料。
许怀与李春望悄声解释道:这二夫人,便是袁县丞留下的寡妾季氏,二爷便是她生的庶子,尚未成年,名唤作袁文财。
李春望点点头,又听那老妪道:大爷吃酒,家中无人作陪,我家娘子便以持兄妹礼,隔帘劝酒。没成想吃不到一炷香功夫,大爷在里头发了火,将丫鬟轰了出来。老奴想进去照应,娘子却道无事,她自有道理。老奴便仍旧守在门外,又过一会,听得屋里传来争执声,兼之摔东西声,老奴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当进还是不进。心里还没个主意,就听见大爷一声惨叫,老奴这回顾不得许多,忙进了屋子,只见大爷倒地不起,腰子处被血流汩汩,我家娘子,手持匕首,站在一旁。
李春望冷冷问道:也即是说,你并未亲见袁娘子如何杀人?
张妈吃了一惊,立即叩首道: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老奴进去时房中并无他人,只我家娘子一个,李春望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堂下这主仆二人。他毕竟审案多年,气势十足,端坐高堂一言不发,也能令人犯心生畏惧。不出片刻,那老妪已微微发抖,目光惶惑,袁娘子纵使面上一派平静,跪着时却忍不住悄悄挪动了下身子。
李春望突然一拍惊堂木,吓得二人悚然一惊,他大喝一声:大胆刁奴,满嘴胡沁,上得公堂尚敢存侥幸之心,欺上瞒下,罪不可恕!来人,给本官先打上十板子!
底下衙役一哄而上,不由分说将人拖到一旁,啪啪开打,那老妪被打得惨呼连连,袁娘子煞白了脸色,尖声道:大人,大人且慢用刑,大人屈打成招,又怎令人心服?
她仓促之下措辞不当,连许怀都看不下去,喝道:放肆!你二人此刻已然招了,何来屈打?那老妪证词漏洞百出,藐视公堂,视朝廷律法为无物,有何打不得?!
那边惨叫声已然打了下去,显而易见是打得狠了。袁向晚脸色愈发苍白,再也无法维持平板无波的表情,眼眸顷刻间蒙上泪雾,又焦急又无法可想,颤抖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袁氏女,你道本侍郎打不得那刁奴,本官便与你分辨一二。李春望缓和了口吻,道,她卖入你家为仆进三十载,其间侍奉袁家三代,在你家中,定非一般的老妈子。袁锦文至你家中吃酒,岂有你在室女作陪,她做老仆的却侍立门外的道理?你若要强辩此乃出自你之吩咐,则此仆愚忠有余,见识却不够,本官替你教训她为仆之道也是应当。她声称听得你与袁锦文发生龃龉,却不及时出面维护自家娘子,反倒龟缩其外,待你杀人了再入内,这等仆妇还能在主家呆三十年而不被卖,实属罕见。她一个自幼服侍你长大的仆妇,见你手持匕首,袁锦文倒地不起,不替你着想,反由此一口咬定袁锦文乃你所杀,甚至上公堂指认自家娘子,这等行径已不是不忠,乃是恶毒。本官只奇怪,她一家的生杀大权俱在主家手中,指认你弑亲,与她有何好处,她就不怕么?
他这边说完,那边张妈行刑已毕,拖上来时腿臀处尽是血迹斑斑,袁向晚一见,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欲爬过去,却猛然想起这是公堂,又不敢挪动半点。
李春望别过视线,淡淡道:张氏,你可想说实话了?
张妈颤抖着抬起头,一脸都是汗与泪,她抖着嘴唇,看了眼一旁的袁向晚,咬牙道:大人,我招。
袁向晚睁大眼睛,却听张妈道:大爷并非我家娘子所杀。
李春望挑了挑眉毛,问:那是谁杀的?
张妈盯着地下,忽而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是老奴一人所为,与我家娘子全无半点干系。
不,袁向晚立即摇头道,是我持的匕首,可握着您的手把它捅入大爷腰腹的,是我。张妈哑声道,娘子,莫要再替我遮掩了,老奴在田家三十载,一身皆是先夫人所赐,能替你杀了大爷,老奴死而无憾。
你是不是死而无憾,还待本官来断。李春望与许怀对望一眼,道:好似天色已晚,腹中饥饿,许大人,不若今日先审到此,明日再继续如何?
许怀微微一诧异,随即点头道:但凭侍郎大人做主便是。
李春望一拍惊堂木,断然道:退堂。
衙役上前押了袁向晚就走,临走前,她忽而听见许怀说了声:春望兄,这案子......
袁向晚浑身一震,张大眼睛望过去,李春望面沉如水,看着她,淡淡地道:还不快快将人犯押下去?
袁向晚眼中的亮光渐渐黯淡,她缓缓垂下头,任由衙役推搡着退下。
女牢较之男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