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何玉山的手离姜许的脸还有半个巴掌的距离,忽然被背后的声音吓得一踉跄,手上瞬间卸了力气。
顾允淮三两步急跨到二人面前。
眼见拦不住,伸手勉强拉住了何玉山的袖子,让这一巴掌忽然变换了方向。
他身后的柱子和石头看到有人敢上门闹事,放下手中大包小包的吃食就要抄家伙教训人。
事发突然,姜许只来得及慌忙退开半步,却没避开何玉山落到肩膀上的那一巴掌。
只觉得有一股浊气随着这一巴掌困在了她心口,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似乎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姜许整个人软倒下去。
顾允淮一把甩开何玉山,见姜许竟直愣愣地倒下去,忙揽住她。
姜许小脸惨白,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儿一般挣扎喘息着。勉强靠在顾允淮怀里,只感觉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少,意识也渐渐模糊。
“我没有,我没用多少力气!”
“真…真的不是我!”
何玉山辩解的声音在她脑中也渐渐变小。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对上顾允淮写满担心的眼眸,却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等待这样的眼神很久很久了。
————
春莺在堂外唱得婉转,枝头却一片残花狼藉。
战甲相接发出金属沉钝的声音,身着玄甲的男子往日凌乱的鬓发被全副束进发冠中。
他内袍衣角的文竹花样十分熟悉,姜许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阿许,我明日出征,近日京中进了许多世家的人,皇上有意拉拢,你若见到,还是避开些可少些麻烦。”
姜许终于想起来这花样正是顾允淮喜欢的,自己为他绣的手帕就正是绣着这样式。
这分明,也是顾允淮的声音。
“我做了怎样的亏心事,要避开人?”
“若不是你行事血腥出格,得罪了世家清流,我怎需避开他们。”
姜许听到自己像是个刺猬般,句句出口的话都是尖刺。
不对,自己分明想说的不是这个。
面前人沉默着,如水的记忆不断地涌入姜许的脑海,最后定格在柱子抱回来的那一副衣冠上,定格在他灵堂外冷清的月光上。
不能让他去!
这一去必然是有去无回。
她是重返少年的一缕孤魂,见识了他染满血迹的战甲,才悔恨着自己不肯放下的心结。
上一世与今世一样,她在大婚日被何大抵债给顾允淮,不同的是,她一直对顾允淮存着怨恨,直到后来让何大付出应有的代价后,也不曾释怀。
从前的她想不明白,把有家难归的苦楚全盘算在了顾允淮的身上。
哪怕他如何对自己好,哪怕后来这世道乱了,他坚持要认自己做义妹,在乱世中护着她,甚至是后来挣了大将军的官爵,给她新朝安稳富足的生活,她也还是怨着他。
对他,从没有一个好脸色。
前世正是这平天下的最后一役,分明只是平乱,他却再也没能回来,出征前答应给自己找如意郎君的话,也成了永远的空话。
“你能不能不去?”
姜许用尽了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憋红了眼眶,狠狠地拽住他战甲后的披风。
往事如梦如真,她已经分不清何时才是现实,只记得自己不愿再重蹈一遍前世的悔恨。
恨自己没有早些放下心结跟他说明心思,以至后来只能守着一具麻木的躯体独活。
“兄长,你不能去!”
顾允淮似乎很意外她竟然唤自己兄长,忍不住伸手在她脑后虚抚她的发髻,掩下眼中落寞,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阿许,等兄长回来,一定给你找一门配得上你的亲事。”
他的话与记忆中的话重叠,姜许几乎是吼着问。
“可你若是不回来呢?”
面前身着甲衣的少年却好像听不见她的话一般,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决然转身离开了。
“你不能去!我不准你去!”
“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汗水潮湿了她的发髻,姜许忽然觉得浑身发烫,猛然睁开了眼睛。
“姜姑娘,你终于醒了!”
对上顾允淮那张比梦中稚嫩许多的脸,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手,就慌慌张张地在床头翻找起来。
她翻出个木盒子,颤抖着打开,直到看到里面那张她昨日又一次画下的将军,脸庞的空白处忽然清晰,眼泪随着笑流出了眼眶。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还发着热,快躺下发发汗看看有没有用!”
顾允淮不知道她为什么拽着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落泪,不知所措地将她按回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