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青烟从矮炉边缭绕开,空荡的堂中忽地刮过一阵寒风,香台上的烛火几乎倾倒,火苗飘摇一瞬,险些湮灭在风中。
堂中昏暗,炉中散落的香段闪着星星点点的猩红。
姜许站在供桌边,将手中玉佩放到供桌上,素手抚过玉佩上不易察觉的裂痕,抬头看向供桌上少年提枪纵马的画像。
“玉佩我替你找到了。”
她只抬头说了这么一句,就自嘲似地一笑,也许是意识到说再多画中人也不能听到,便不再说话。
姜许穿的实在单薄,即便是后来合上了门,堂中依旧冷的她瑟缩一瞬。
顾允淮站在暗处,明明离她很远,却清晰地看见了她眼角沁出的泪。想要上前抱她回房添衣,随着她的视线回头,却赫然看见画像中自己的脸。
顾允淮停在姜许背后两步,她似有所察觉般地回头,却只看见了一片漆黑空荡。
“姜夫人!”
外面似乎有妇人在唤她,她从梦中惊醒般匆匆应道:
“我这便来。”
她穿过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前堂的一瞬间,顾允淮便猛地从梦中惊醒,看到了臂弯中姜许睡得香甜的脸。
思绪从昨日的梦境中脱开,视线在姜许腰间搜寻半刻,始终没有瞧见那块玉佩。
马车一个颠簸,他伸手拦住姜许肩头,挡住她撞在马车车壁的动作,问道:
“我送你的那块玉佩,还在身上吗?”
姜许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起玉佩,但还是伸手去解包袱。
“当日出城,玉佩放在身上太显眼,我便放到行囊中了。”
想起他上辈子一向珍视,若不是当时二人在逃难路上实在窘迫,她又夜里发热,他应当是说什么也不会典当的。姜许寻摸出那块玉质剔透的玉佩,递到他手心。
“郎君怎么忽然问起玉佩?”
玉佩上果然没有那道裂痕。
顾允淮指尖掠过温润的玉牌,重新将东西塞回姜许手中。
“我赠你的,自然是你收着。”
“昨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了这玉佩,只不过一时想起便问起了。”
听他说起梦,姜许便想起她从前那些影影绰绰的梦,柔声问:
“郎君梦到什么了?”
“梦到……”
顾允淮将梦中场景一一给她说过,至于玉佩的裂痕,自然是略过未提。
二人心照不宣,他梦中的场景,十有八九便是前世他死后姜许真实所历。只不过这段记忆,不止他没有,姜许的记忆中也没有。
姜许会认错玉佩,想必也是因为她对这块玉佩并不熟悉。
视线落到姜许轻蹙的眉头上 ,顾允淮按在她肩头的手微拢,将她圈入怀中,却没说什么。
站在姜许的立场上,前世的回忆对他们而言都是痛苦的,她私心里不愿他想起。
可顾允淮也开始梦到前世的场景,这是否预示着他也会渐渐想起前世的事情?前世他的战死始终处处令她感到蹊跷,却一直无从寻证,若是他真的能恢复记忆,也许也是件好事。
二人各有心事,接下来的一路上也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
赵书澜似乎很着急赶路,一路上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原本两旬的路程,一行人只用了半个月便到了。
姜家人都没来过京城,马车进京时多少都有些新奇。只不过大人沉稳,淙哥儿又是个要面子的,只有语姐儿窝在张氏怀中偷偷伸着小手要掀开车帘,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小脸兴奋地红扑扑地。
“阿姐,糖葫芦!”
语姐儿被张氏拍掉掀帘子的小手,却还是不死心地伸手去掀帘,一边还委屈巴巴地拉着姜许的衣袖。
姜许无奈地笑了笑,顺着语姐儿看向窗外,却不防看见了策马行在马车边的顾允淮。
他原本不会骑马,这一路跟着秦怀练习,不过短短十几日,骑术已然很成样子。
自从那日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前世。但他的死始终是埋在姜许心中的一根刺,也许过去她还能一味地将他的战死怪罪于那场平乱,全然怪到他投奔璃王的事上。可一旦入京,他们便是彻底选择了一条和过去截然不同的路,她不得不细细寻查他前世战死的真正原因。
唯有知道,才能真正防住。
似乎听到语姐儿的话,他策马短暂地离开了车旁,再回来时手上却拿着四根糖葫芦。
他今日换了一身玄色短打,墨发高高束起,一手还拿着缰绳,另一只手上那四根糖葫芦便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的危险。
怕他手中的糖葫芦掉了,看着顾允淮打马靠到马车边,几乎是他一伸出手的同时,姜许便赶紧接过了他手中的糖葫芦。
“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以为其中也有他自己的一份,姜许就接过了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