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她了?”陆小凤问。
“是,”花满楼捧着茶,浅浅一笑,“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屋子里点了几支蜡,一粒粒金豆似的,灿灿地发光。烛焰的光影投在花满楼的脸上,照得他脸庞明月珠玉般熠熠生辉。陆小凤对着他,发觉自己的心境格外澄净,连说的话也不如以前刻薄:“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可爱?怕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
花满楼低头抿茶,他于女人上经验浅,只好侧过脸,仿佛不经意地岔开话题:“你没有熏香的习惯,怎么现在一身的花香。去逛花园子了么?”
陆小凤讪笑。什么花园子,正是女人堆里才打转出来。上官丹凤不愧为千尊万贵的前朝公主,哪怕家里赤贫得以酸浆充作美酒,她却依然保持着鲜花铺地的习惯,因此身上时时染着四季花香。方才这位花气袭人的公主秉烛夜游,游着游着就要游到他的被窝里,只可惜陆小凤越看她越觉着诡谲,心里不踏实,没有兴致,把人柔情款款地赶跑了,转眼来了花满楼这里散心。
花满楼鼻子尖,为了尊重朋友,他本来应该料理好了才来,但背后议论人不是君子所为,因此他也就故意留了个端倪。花满楼心如明镜,立即明白过来,也淡淡叹息一声:“看来以为能拿捏得住你的人的确很多。”
他垂下手,在茶盏上轻轻摩挲两下:“他们或许真有苦衷,只是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郭姑娘那边的消息。”
小半个月前,郭芙蓉压根没给上官丹凤面子,养了两天伤,说走就走。上官丹凤也来问过,被陆小凤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她也就不太关心,开始用了十二分的心思来对付他们两个。
上官丹凤连同父亲一起设宴款待,宴席上柔肠百转,诉说自己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正义,看向陆小凤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琉璃般的光,陆小凤被她看得心都要化了,险些就要当场答应替她出面应对独孤一鹤和阎铁珊,但是还好晚上郭芙蓉托人来了信,说了她在峨眉山脚遇刺一事,话里话外很怀疑是上官一家搞出来的祸端。陆小凤智珠在握,立即品咂出来一条曲曲绕绕的故事线:明面上用美色,用正义来忽悠他和花满楼,在背地里拿最阴险的杀招去对付一个初出茅庐,声名不显的小捕快。蜜糖砒/霜同时下,也不怕混拿了,反误了自己的筹谋。
陆小凤是风流,但遇到人命关天的事情,也就将一切旖旎心思往后放。他冷了上官丹凤两天,直到花满楼问他为什么突然沉不住气,陆小凤也醒悟过来,自己是有点儿反应过度。
郭芙蓉捎回来的信言辞很激烈,与其说是怀疑,基本上就是定罪。陆小凤一时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对上官一脉起了很深的忌惮心。花满楼就是为了点醒他,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哪怕是报官也是底气不足。他们两个应上官丹凤的约,表面上尽心尽力地帮忙,也不过是为了查明真相而已。
陆小凤便明白这是感情的作用。这感情当然并不完全来自郭姑娘本身,更多是来自两个人的嘱托。
其中一个不必提,是那位爱操心又不肯让人知道自己操心的原夙风,另一个,其实是他那位近些天不太见面的盗圣朋友白玉汤。
一年以前,他见到了郭芙蓉,这么个堆金积玉养出来的大家小姐,她的富贵却不体现在穿戴上。世故是世家子弟的言行定式,可她举手投足却浸着天真。倒不是真的不谙世事,是她发自肺腑地相信着自己的能耐,认为万事都挣得出来一个结果。总而言之,是陆小凤所欣赏的一种品质。但他也只是欣赏,有的人却是满心的惦记。
郭姑娘生得美,真如名字一般,是朵娇娇艳艳的芙蓉花。她虽然知道自己漂亮,但到底岁数小,家里管教也严,不许她卖弄,但那种懵懂的、天然的姿态依旧散发着旺盛的吸引力。陆小凤得承认他对她第一印象挺好,只是这第一印象还未继续发展,他就收到了白展堂不冷不热的告诫。
不同于他跟楚留香的真风流,白展堂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嘴上小理论一套一套,真正面对姑娘却很容易被拿捏。时间久了他也知道自己是个银样镴枪头,收敛了起来。但现在面对小郭姑娘,他倒是把以前那套又拿出来了,整个人骚里骚气。男人一旦装起来了,谁还不明白他那点儿心思?陆小凤心里偷偷想看热闹,和他出去喝酒的时候神情里不免带出一点戏谑,笑话他从前端的神仙一样,也终于有思凡的心了。
白展堂当时正在剥蚕豆,一个吃惊,那么漂亮的手没稳住,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他微皱了皱眉,墨玉一般的眼中掠过激恼神色,“你瞎说什么呢?我没动歪心眼儿,也叫你说得我不清白了!”
白展堂很少动怒,这倒有些动真格的模样。陆小凤心里吃惊,脸上刚要不动声色地圆过去,却见他喝酒喝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掌里呆呆捏着酒杯,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神情又渐渐不好意思起来。陆小凤一下子又明白过来,原以为是肥羊肉落在狼嘴里,十拿九稳的事情,现在才发现是草木初萌,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