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蕙兰大吃一惊,我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望着她。但我知道我已怒火攻心。
想杀我,可以,只要她有本事有手段,我等着她在我面前卖弄。但是一气杀空一个山寨,拿这些人头去当投名状,这不行,这不是剿灭一个初诞生的恶的巢穴,这是在彰显自己有比一般的恶人更值得夸耀的武力,是在用罪恶的血肉滋养更大的罪恶,是更下流的堕落。
我极厌恶,连带着对杨蕙兰最后的愧疚也荡然无存:“蕙兰,看来你找到了更合心意的归宿。连我这么个有钱有势有相貌,会手好把式的老相好也不要了?我可要伤心死了。”
杨蕙兰脸色凄白,不过她惊惧不过一瞬间,下一刻滔天怒火已冲出了喉舌:“黄姑娘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还没看够么?我杨蕙兰可不是台上翻跟头的小戏子,由着你来找乐子!”
“嘿,都是苦出身,嫌弃人家干什么?”我冲她一笑,是那种连白展堂都不能得到的特殊的甜笑,果然晃得她一个恍惚,“我来,是担忧你,怕你被土匪伤了性命。怎么会知道你是来托人买我的命呢?”
我的话全然出自真心,一点儿阴阳怪气都没有。杨蕙兰明显一怔,但她红唇一抿,冷笑自然而然流淌了出来:“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我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折辱我以后还来担忧我的性命?哼,既然你这么好心,明知自己是个女人,怎么还上我的擂台?明明没法儿娶我,干嘛又要看我向你那么狗摇尾巴似的献媚?”
“你胆敢耍我,这就是代价!”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身形却有些泄了气似的,不住地往后倒,我下意识伸手,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她重重打开:“我杨蕙兰自来便是这样!自生出来就是这样!别人胆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就要扇回去十个巴掌。别人胆敢要我一根针线,我就敢叫他倾家荡产!你叫我出了那么大的丑,我就叫你拿一条命来还!”
我茫然地收回手,手背已被她打红了一片。杨蕙兰这样的人,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全然崭新的领域。比起愤怒,更多的却是不理解。我只好很诚实地发问:“你是说,我折辱了你,侮辱了你的尊严,你便要我用命来换?真是好不公正,你自己不觉得么?”
“不公正?”她冷笑一声,露出一副阴狠又带点儿畅快的表情,“你出生富贵,天生的千金小姐,命就一定比我们这些贱民高贵?在我眼里,你的命当然不比我的自尊重要。哈,不如说你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没有换我一个高兴重要。”
白日才下过雨,眼下格外的风朗气清。那头顶的月亮,黄澄澄的,好似一朵半开的腊梅,远远地沁着芳香。
如此一个良夜,她却要杀我。
看来嘴上的情情爱爱果然半点靠不住。我这么好的人,她倒是舍得。
我凝望着杨蕙兰扭曲又痛快的笑脸,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问她:“那么,你是真的喜欢过我了?”
“是单纯喜欢我的脸?化过妆后的脸?还是喜欢我对待你的态度,和我强过你的武功?”
杨蕙兰嘴唇一抖,像是要凝出一个嘲笑,却又失败了,只是很诧异又无语地瞪着我。我不理她,自言自语地回答:“...不论是出于什么,多谢,至少你的眼光真的蛮不错。”
杨蕙兰破大防。
她站起来就要同我拼命,被我一掌打断了肩胛骨,倒在地上满脸不敢置信。这是我第一次对她下重手,看着她惊诧的眼神,很客气地问:“说说,你在狼牙寨算什么品级,我能拿你换个几等的表彰?”
“什么?”
杨蕙兰大惊,与此同时,叶聆风慢慢从不远处走过来,眼神莫名古怪,看我一眼,又看看地上的杨蕙兰,无声叹息:“杨蕙兰,你自愿落草,加入狼牙寨,图谋杀害同伙,投奔上京...”
说到这儿叶聆风也自觉不对,拧紧眉毛,转头看我一眼。我也听得奇怪,心道这怎么越听越像个忠心耿耿卧薪尝胆准备一举背刺土匪的官方探子呢?
正在这个时候,倒在地上的杨蕙兰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大声抗议。
“你们既然偷听人说话,怎么还听不全?他说要杀了那些蠢货,我可没答应呢!”
我们面面相觑,我更是背过身,冲着叶聆风撇嘴。
张五爷有点儿毛病,他在狼牙寨的身份好像是军师,肚中有半管墨水,所以说话间总爱带点儿典故,套两句戏文。我不耐烦听,后半截就交给了叶聆风。然而现如今看看叶聆风沉峻的侧脸,便知道这也是个听不懂话中话的笨蛋。
叶聆风严肃地装没看见。我只好转过去,继续冷笑道:“你没答应?那你费那么大劲儿上山干什么?还说什么瞧上人家当家的。他们自己人都说那是个蠢蛋呢。你就是想通过狼牙寨去四海齐观阁!打量我们不知道!听听我们口音,哪儿的人还不知道?京里的事儿,什么瞒得过我?”
杨蕙兰微微活动一下,痛得一脑门冷汗,声势不免蔫了一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