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天色已近昏暗。
这个时间,正是小区中的住户吃过晚饭出来活跃的高峰期,而宁殊也难得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她戴着口罩,有意避开人群,独自走在小区的小路上,微风吹来,光秃秃的树枝隐隐摇曳,发出自然之声。
宁殊一手揣在衣兜一手拿着手机,看到对方刚发来的消息,她举起手机随便拍了一张小区环境发过去。
[Light]:多到外面走走好。
宁殊抿着唇,继续绕着小区缓慢走着,仰起头呼吸雨后的新鲜空气。
那一场跟灾难同时而来的大雨一下就是整个星期,今天刚放晴,在Light的多番相劝之下,她终于走出了房间。
远远望去——有志趣相投的人相谈甚欢;有一家人围着孩子转,吵闹却温馨;有白了头发相互搀扶的老人;有年轻情侣一人在闹一人在笑;有一群孩子相互追逐……热闹而充满烟火气的场景,只是都与她无关。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宁殊收回思绪,拿手机时不小心按到了接听,看到号码,她有想要当即挂断的冲动。
“宁殊,你现在马上到医院来!”黎雅云凝重而严肃的语气止住了宁殊的动作,她没有挂但也没有吭声。
“你听到没有!马上过来!”黎雅云厉声催促。
电话里的声音很大,看到有人向着这边走来,宁殊捂住听筒低着头往回走。途径人群,她总感觉他们都带着异样的眼神在看她,心中慌乱徒生,手心冒汗,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进到无人的电梯,按下楼层,整个人虚脱往后一靠。
手机里的声音已经消失,而被握住的区域则都是汗水。
跌跌撞撞进到家中,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蹲在沙发的一角,耳边是嗡嗡的声音——无数的谩骂、诅咒、厌恶……挥之不去。
那些曾伴随着她而后又消失的声音仿佛又回来了。
…
“砰砰砰……”
敲门声的突然响起将宁殊从沉浸的思绪中拉回来,她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十点过了。
长时间没动,待麻木的腿舒缓了些,才慢吞吞走去开门。
见到站在门外一脸戾气的黎雅云,宁殊一点儿也不意外,她转身往沙发处走,无力问:“又想来拉我去医院吗?”
这段时间心力交瘁,此刻在面对着黎雅云时,宁殊很平静,甚至还笑了一下:“可是骨髓捐赠需自愿,就算你将我带到医院,我不同意,依然没有办法进行。所以,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
黎雅云愤怒的目光凝视着宁殊,生气都写在了脸上,可是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动则怒吼,语气平缓问:“到底要如何你才肯?”
在宁殊的记忆中,这是黎雅云少见的用带着祈求的语气来跟她说话。
看到这样的黎雅云,宁殊的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反而是越加的憋闷。
“顾子宇很好,很聪明,很懂事,但凡他不是你的儿子,我都会救,但他偏偏就是你的儿子!救了他,让你们一家人快活吗?我爸走得那般凄凉,无一人相送,好歹是十来年的夫妻,他走的时候,你在跟人谈笑风生,你在外面逍遥快活,这样的你凭什么得到幸福?”
提到父亲,宁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声音哽咽,她看着黎雅云,缓了片刻,又道:“你这么蛮横也只是对我,只是觉得我是你生的,所以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无所顾忌,都是理所应当的,同样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为什么不去找顾铉,而非要揪着我不放?”
黎雅云冷凌的目光看着宁殊,沉默了很久,出声道:“你救顾子宇,我去宁家明的墓前跪三天赎罪,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宁殊怔住。
黎雅云出自书香门第,从小受着良好的家教,骨子里也有着读书人的傲气。对待宁家明,她是冷漠的;对待宁殊,她是复杂的;对待外人,她是有礼的……
而对着宁殊说出这样一句话,就等于承认了往昔的错误,等于低下来了高傲的头。
这就是宁殊想要的,可此时此刻得到了,她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良久,宁殊道:“你让我想一想。”
“别太久,顾子宇已经住院了,他等不了太久了。”
宁殊从黎雅云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疲倦,还有着一丝看不到希望的绝望,跟曾经那段黑暗岁月里的她何其相似。
黎雅云为了儿子,放弃了高傲,放弃了尊严来求她。
呵……
黎雅云离开之后,宁殊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她想了很多,将过往的二十一年里有记忆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中回放了一次。
回过神来时,想要找人倾诉,却发现竟然只有一位陌生网友可选择。
…
云暮从浴室出来,头上搭了一块干毛巾,习惯性先拿起手机看一眼,瞧见置顶联系人有消息进来,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