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近的距离。
心底涌上来一股直觉。
尽管难以置信。
医院的老楼许久不维护,明明每天都有保洁人员打扫,还是会有碎裂的墙皮遗留在地面上。墙体开裂出长长的缝隙,在嘈杂无序的人影晃荡下,让人无端联想它疯狂延伸到坍塌的境地。
同排老大爷的轮椅体积太大,导致他没进队伍,孟佳见状稍让出几步,示意可以排在自己前头。
大爷伸着脖子问:“来骨科看病也得戴口罩吗?”
在问她刚才尾随的那个男人。
“我在呼吸科住院,怕带着病菌传染大家。”那个男人回答。
周围有人往旁边站了站。
他自己也歪了歪身子,似乎想象征性地远离人群,只碍于腿脚不方便,几乎还是站在原地。
那条凹陷的裤腿布满褶皱,孟佳低头看着,心间打鼓。
像是为了印证猜测,耳边这时传来机械音的播报。
“请——”
“方衡,到二诊室候诊。”
……
这间诊室的门一直没关,闲杂人等都被限制在门口,但专注一些,基本能听到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交谈。
方衡走进去坐下,按照医生的指示挽起裤腿。
果然是假肢。
拆卸下来后,能看到截面正在膝盖之处,红肿得厉害。
孟佳离开前隐约听到,医生建议方衡重新做副假肢。
要不了多久就该午休了,方衡不会在门诊这边耽搁太久。
电梯依旧停留在第三层。
她盯着上面的数字,忽然转身从消防通道跑下去。
读高中时的餐费是方氏出的,受人恩惠,她也希望能回报些什么。
食堂就建在负一层,档口不少,味道也不错,孟佳在馄饨和铁板烧之间的纠结下买了盒肠粉。
这东西清淡润口,应该适合病人。
或许方衡现在并不希望被打扰。但任谁都看得出,他比从前落魄许多,一定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要她看到了却装作不知情吗,她做不出。
走进住院处,孟佳终于产生了一个很有必要的自我怀疑。
会不会太冒昧了。
……
护士说方衡住在1307屋。
这是她第一次来住院部。从前以为这里会是压抑、拥挤,空气中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的萎靡之地。没想到走廊病房都那么干净整洁,十分有序。
到了门口,孟佳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会顾虑自己的行为有些冒昧。
礼节性的看望病人,应该有鲜花有果篮,再重视些,甚至还要给包个红包作为心意。哪有初次见面拎盒饭的。这种行为只能发生在旧友之间,相互照应的情况下举手之劳的事,不然难免有怠慢的嫌疑。
她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来,别关心不成反倒结仇。
于是孟佳犹豫了。
隔着门板还有思考的余地,结果下一刻,病房里有人推门而出,她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方衡的视线里。
好平静的眼眸。
他现在那么虚弱,他从前那么善解人意,他不会曲解自己。
孟佳忽然生出一股底气。
方衡没想到这人是来找自己的,扫了一眼继续闭目养神,直到身旁的凳子被挪动,他看向孟佳。
“方总你好。”
这么叫应该没错,当年在仪式上别人就是这样称呼他的。
“我是孟佳,读书的时候接受过方家企业的资助,一直很感激你们,但是没有什么回报的机会。”
“今天来住院处看朋友,正好遇到你上楼,认出了你。”
她托住袋子往前送了送,里面那杯鲜榨果汁触感冰凉,心说刚才应该再带杯热豆浆的:“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挑了我爱吃的东西随便买了点。”
“来得匆忙,您别见怪。”
“我这两天会经常来医院,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孟佳几乎没有停顿,是早早打好的腹稿,生怕等下说话忘了思路,赶紧全都倒出来。
方衡明白过来,扯出一丝笑意,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不是什么大问题,谢谢你的好意。”
这会儿笑意显得更真挚些:“不过不用太麻烦,今天是助理家里有事,没时间替我带饭,我这样……又不方便下楼,明天他就回来了。”
近距离比刚才看得更真切,他的裤腿空缺一节,半条腿确实不见了。
听起来是有人照顾的,见他没有很避讳腿伤,精神面貌与在门诊那边有很大区别,心想果然是她以己度人了,这样矜贵的人,哪里能落魄呢。
她也没必要多待。
他们不熟,没有家常可以闲话,饭送到也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