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青坊镇。
形态各异的大红灯笼高悬在店铺两侧,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高门贵女们乘着马车,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目光中皆是好奇与艳羡。
平常人家可没什么讲究,披个袄子便出来猜灯谜、看花灯了。
街角的汤圆摊子今日收获不少,毕竟一年就这么一次,自家弄不好的只能出来买。
夜近子时,街上人群渐少,汤圆摊子前也没了人。
约莫该吃的也已经吃过了,摊主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
忙活了一天,正好趁着这节日的尾巴,回家和家人团圆团圆。
东西没收完,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店家这是要收摊子了吗?”
摊主抬头,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着粉色大袄,一圈毛毛领子围在颈间,衬得脸蛋圆溜溜的。
若是自己上元节没吃到汤圆,那定是这一年的遗憾。思及此,摊主放下手中东西:“姑娘可是要买汤圆?是要油炸的还是汤煮的?”
小姑娘笑开,露出两颗俏皮的犬齿:“多谢店家,一样各来一份。”
摊主应了声好,便将汤圆下锅,油炸时又听见那小姑娘好像说了些什么。
他疑问地“嗯”了一声,又见那姑娘开口。
这一声听得十分清楚,她说了句:“不爱吃油炸的吗?”
街道上亮如白昼,可冷汗“倏”得从后脖颈流下,此处除他二人之外再无旁人,总不能是问他的吧。
大着胆子抬头,只见那姑娘看着身旁的某处,道:“油炸的我吃吧,那份给你。”
灯火如昼,一阵刺骨凉风卷过,偌大的街上仿佛只剩他一人。
摊主一时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拿着筷子的手也不自觉发着抖。姑娘嘴里仍说着什么,只是他再也听不清了。
一刻钟后,他将两份汤圆打包好,战战兢兢地递了过去。
姑娘伸手接过,递给他一两银子,道谢后转身离去。
怔愣半晌后,摊主攥着那一两银子径直跑回家,连摊子都不要了。
从汤圆摊子离开后,晏惊时沿着街道走进一条小巷,之后七拐八拐地走到了青坊镇的边缘。
这条巷子房屋低矮,虽不像主街那样明亮,但家家户户门口都挂有红灯笼,也有些节日氛围。
走到巷子尽头,只见一间黑漆漆的破旧木屋。
她侧过头问:“是这间吗?”
佝偻着背的年迈老人站在她身边,半透明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声音沧桑且沙哑:“是了,是了。”
推开门,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外面看着虽破旧,院内却并无杂草,想来主人定是个十分勤快。
一颗大树长在墙边上,树干粗壮,枝丫四处延伸,一部分已经长到屋顶去了。若是夏天,定能带来一方阴凉。
在院内晃了一圈,晏惊时再看看隔壁那红彤彤地灯火,忽觉有些凄凉。
她看向老人:“老伯,有灯笼码?”
老人叹了口气:“有,前几日买的,这不过节了吗,想着瞧见也能觉得热闹些,谁想竟没用上。”
随着老人的指引,晏惊时在屋内找到了几个红色灯笼。
刚要出去挂上,余光瞥见老人站在床榻面前,看着自己那再也醒不过来的身体。
她没出声,悄悄出去将灯笼挂上,破旧的小院看起来温暖许多。
将那份煮汤圆用火烧过后,晏惊时拎着另一袋进屋了。
在桌上点亮烛火,她出声道:“老伯,快来吃饭。”
老人捧着一碗汤圆来到桌前,看见晏惊时已将汤圆摆好,乖巧地坐在桌子前,像是等着家里老人吃饭的小辈。
“老伯,趁热吃,一会该凉了。”
一碗汤圆吃完,正好子时,窗外放起了烟花,宣告着今年的上元节已经走到了尾声。
晏惊时放下勺子,听得老人说:“是时候了,走吧。”
老人起身,走出门外,看向那天边七彩烟火:“多谢仙子,陪我这老头子最后过个节。”
“不客气,祝您来世平安健康。”
晏惊时挥手,虚空中开出一扇门,连着一条灰蒙蒙的路,看不到尽头。
老人不再多言,缓步向前走去,直到看不见身影,晏惊时才将路隐了去。
她将老人葬在城郊后山上,点上几柱香,也算是在黄泉路上为他指引方向了。
金色的光芒自头顶出现,在她周身盘旋几圈后消失。
刚要下山,身旁却凭空出现个人。
看清楚来人,晏惊时行了一礼:“判官大人。”
判官也向她微微俯身:“时韵仙子。”
晏惊时疑惑道:“判官大人不应该在冥府看管命薄,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