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昭此话有理有据,李继先一时哑口无言。
官府邸报多用于传达朝政文书及军政消息,难以流入民间。现在有人甘愿冒着风险将国之大事汇于笔端,以示众人。他又怎能将筹办小报的有识之士供出?
沉默间,与李继先同坐一桌的缁衣男子镇定站起,歉然道:“这位公子,此消息是我们道听途说,来源并不清楚。吾友方才言辞激烈,还望公子见谅。”
说罢,男子略一拱手,拉着涨红脸的李继先疾步离开。
围观众人听闻此事是个误会,仿佛也放下了心,开始继续闲聊,喝茶,吃果子。
净书看那两人匆匆走出有春居,转身进入茶室,“三公子,您认识方才那人?”
谢晏昭握紧茶盏,摇头不语。
“那您怎么知道他姓……”话说一半,净书想起乔府管家这两日的训责,慌忙捂嘴,转而提议,“那人如此诋毁楚将军,可要派人跟上去瞧瞧?”
手中瓷杯冰冷彻骨,谢晏昭眼中凉意更甚,“在京城,这般诋毁还少么?”
他与楚清和相识近十载,不知听过多少流言蜚语。起初,他还劝慰好友“清者自清”;可后来,谣言甚嚣尘上,他日日忧心,反倒是好友安慰他莫要在意。
如今,得知好友战死边疆,他难止污蔑之语,能做的只有离京迎灵。
迎灵?
谢晏昭一时恍惚,茶盏自掌心落下,“啪嚓”一声,碎瓷四溅。
想起今日出府缘由,他骤然起身,对着一脸惊慌的小书童疾声道:
“快,我们去见阿兄!”
有春居三楼。
景州刺史谢晏迟刚收起一封官驿送来的急信,便看到胞弟神色匆匆跑进雅间。
“阿兄,借我十名私卫,我现在要出城接楚清和。”
少年病后初愈,体力不支,爬了两层楼后,直抚着胸口喘气,根本顾不上行礼。
谢晏迟蹙起眉头,正要开口训诫,可看着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少年,嘴边之言终究又咽了回去。
他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吹去茶汤上的浮沫,呷了口茶。等少年平复片刻,他才略微抬眼,示意其坐下说话。
“阿昭,你无端昏迷近三日,今日刚醒就吵着出府。有春居,我带你来了。这故事,我也让你听了。平日只要不是出格的要求,我都可以由着你性子来。但你身体未愈,就想出城?”
谢晏迟放下杯盏,盯着那张与母亲肖似的面孔,平静道:
“不行。”
许是离京一路上都太过顺遂,谢晏昭未料到自己会遭兄长拒绝。
到达景州那日,他傍晚在乔府厢房晕厥。昏睡中,他恍惚做了场大梦。
今日出府,他惊觉——
梦里的有春居是真的,梦里听到的“少年将军夜奔救弟”故事也是真的,梦里对楚清和出言不逊的李公子更是真的。
虽不知说书的苏小先生下台后去了何处,为何没去奉承讨好那个李公子,但这诸多巧合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阿兄,我身体一向康健,之前昏迷许是因为水土不服。况且孙大夫已经给我号过脉,说我既能苏醒,便无事。”
见兄长不为所动,谢晏昭语气越发急切,“阿兄!我身体无碍,请允我出城!”
几案旁,身着霁青锦衫的男子微微抬手,从玄色茶壶边拿起一张折好的藤色信笺,递向少年。
“我方才接到消息,护送楚将军灵柩的卫队昨夜已到达距此百余里的阗池驿,大约明日傍晚可抵景州城。你在姑母府上安心等待便可,为何一定要出城?”
谢晏昭接过信笺,不禁神情微变,迅速回想梦中场景。
冬月十八日申时,他被乔家二表兄拉去有春居听书;十九日巳时,他带着净书骑马出城;当日午后,在距离景州城不足三十里的官道上,他与护送楚清和灵柩的卫队相遇。
再后来……
还未深想,谢晏昭脖颈后侧泛起细密疼痛,并逐渐蔓延至整个头颅。他竭力忍住扶额冲动,继续回忆。
若梦中护送灵柩的卫队一路顺利,确实应该是在十九日傍晚到达景州城。这么说,兄长收到的消息也和梦境对上了。
想到这里,他忧虑更甚,呼吸也急促起来。
现在出城,明早应该就能和护卫队碰上。若是能说服带队小吏绕道而行,说不定可以避过梦中那场祸事;若是不能,有谢家私卫在,大约也不会有危险。
谢晏昭打定主意,深吐一口气,坚定道:
“阿兄,从小到大,我身边只有一位挚友。如今楚清和……”
闵州失陷,主将战亡的消息还在耳边回荡,谢晏昭双眸顷刻蒙上雾气,眼角也隐约泛起红晕。他攥紧垂于身侧的双手,试图平复心绪,可“战死”二字还是迟迟说不出口。
“……楚清和他又遭众人诋毁。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