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一切都像加速衰老的老人般萧索。
九月末蒋威姝还有机会将自己捯饬得意气风发,到了十月便遭受了湿冷空气的侵袭。早上醒来她忽觉呼吸困难,多半是夜里受凉;但沈家这么一个大家,总不能是挑了个极其阴寒的地儿买房以至于让她冻死吧?兴许因为生理上不适,蒋威姝一整天都焦躁着。
第二天刚醒,沈约信便来敲她房门,很若有若无的两下,他并且一句话也不说。蒋威姝一股子怒火攻心,脱口而出:“我感冒了!我想多睡一会儿怎么你了!说话!”
然而他前生想必是块石头,大脑的构造只有坚硬的纹路,因为他说:“如果你像我一样作息规律,就不会感冒了。”
蒋威姝对自己说,算了,这是沈氏老大,惹不起。所谓作息规律,指的是十一点半准时睡觉,八点准时起床。但她除了学生时代有到点睡觉起床的习惯,其它多数时间都是假期,因此对熬夜逐渐上瘾;况且她现在并无工作,留给她选择睡眠的时间随之变得愈发弹性——果然跟沈约信比自制力只有被压下去的份,蒋威姝有些愤恨地掀起被子套上衣服。
几个月来,她听闻得最多的关于他的评论就是沉稳,和亲朋好友们对自己的描述大相径庭。有不知情人士问道,你们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走到一起终成眷属的?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在得瑟,她最终还是没说“联姻”二字,只好尴尬道感觉对了、缘分这个东西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然后顾左右而言他。
今天又是周五,虽然对她而言早就没有所谓的一周的结尾。终日无所事事总不是个事儿,思前想后,蒋威姝决定和范岚择见一面。
会面地点是蒋威姝挑的,在商业街北出口附近一家咖啡店。这场合被随意地选中,但以高消费代表了正式——这是两人初中毕业之后第一次交往。
本来她做好了十足准备和他寒暄,临近约定时间竟然开始后悔,因为自己毫无准备地筹划了一次事关重大的谈话;好在受分寸教育的约束,两人仅仅极其浅层次地触碰了一下关于对方的秘密防线,简短地聊了聊各自的人生道路后便引入了今天见面的目的:土地产权代理。
“你哥哥的意思是,他可以帮你开发,但时机未到。眼下正是市政府对老城区百姓做思想工作的时候,预计时间是两年,所以两年后风口浪尖、一切都要收尾的时候,他再跟你商量。”
蒋威姝陷入沉思。既然要等到两派矛盾最高潮时再着手做这件事,它在经济角度便已经赔了:由于疯狂的折腾,物价将始终处于飘忽不定之中,她不敢放手去赌她能从这产权交易中得到最优秀的回报。此外,转让商业街的一个重要目的是暗中协助市派取胜,它若在尾声时刻才登场显然已经于事无补。
“他说,考虑到你由于通货紧缩的亏损,给你安排了份工作,让你来我们公司,下个月可以上岗。”范岚择接着道,“薪水方面接受你的要求,算是他对于延期的一点赔偿。”
“他这个意思是想要补偿我吗?我看不出来,我只感觉到他想捡我的便宜。谢谢你来,我对情况都了解了。”
范岚择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便调整好了神态,淡然道:“很抱歉扯出去,但我感觉你不愿意融入山光。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这是一种选择,无关其它。把它设想成一种天性吧,你会有机会理解的。”
两人又随口聊了些往事,觉得把一整个下午都耗在这也没什么劲,便道别。中间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是,范岚择竟然立刻兑现了“请客吃饭”的诺言,用本咖啡店品牌的会员卡支付了昂贵的账单。蒋威姝惊诧于她并未仔细筛选过的店铺他都在会员队列中,内心一时喟叹无限,却终没有说出来。
推开大门,她如同身后有怪物在追一般快速走出了街道,逆人流而行,恰好在南入口出偶遇卖冰糖葫芦的一位老妇人,心血来潮买了一串。即使不到真正的果实采摘季节,山楂也与糖壳搭配得足够均衡了,酸与甜的中和令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冬季北京的街道上缤纷多样的冰糖葫芦。
这时候电话打进来,可惜有糖化开在她手上,接不了;待她洗完手后掏出手机,一看,是蒋朔雪的留言。
“速来市二医院,出事了,见面细说。”
蒋威姝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好了一万种可能。父亲出事了?还是母亲?说来,自她搬出蒋家,她已经近三个月都没有回去过,这使她对蒋家的形势全然不知。情况如此突发,必然举足轻重,她只能默默祈祷对自己是好消息。
抵达时只有妹妹一个人出来迎接她,神色略有些焦虑。边上电梯,蒋朔雪边说清了前因后果:“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大爷刚送进医院,原因是车祸,司机肇事逃逸了。警方正在调查司机的身份信息,目前还没有结果;大爷也没醒,医生说有可能会是植物人。虽然爸妈没受牵连,但因为车祸的问题,遗产分配恐怕有所调整……”
蒋威姝却是难掩快活。诚然蒋东沅对她不差,但蒋裕西登顶路上的路障被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