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1 / 2)

茶凉得很快。

不知是哪款不上档次的茶叶,入口清苦,惹人平白心烦。

云芳女士埋怨自己,三两句话而已,竟是勾出她的伤心事。

可是这类与生死有关的事情,多少言语安慰不过苍白,感同身受四个字,从来不存在两个半刻钟前认识的陌生人。

“奶奶跟你说自己吧。”

云芳女士的手包横在桌面,绒面夹层里塞着的手机响了好几次。

“我姓云,单字一个方,走四方的方。我爸妈一辈子拢共三个小孩,那时正是狼烟四起的烽火年代,人啊,很难活得下来。我头上两个哥哥,一个叫人拿枪打死了,另一个染了大烟,戒不掉,让我爸给活活打死了。”

已经快半辈子的事情,再想起,回忆清晰如昨。

初弦听得怔神,那是怎样一个刀光剑影的年代,竟会叫父子相残。

“不瞒你说,我家祖上是京城里当官儿的,几几代代积累下来,钱是不缺花,可人浸在富贵里,容易让那些花花白白的东西迷了眼。”

“我二哥不是个东西,他不光吸大烟,还玩人家清白姑娘,手上折损了好几条人命,别人去告,可青天老爷还得看我爸三分脸色。”

说到这,云芳女士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没了大哥,又没了二哥,爸妈觉得我一个女儿家不顶事,只想替我寻一门好姻亲,早早嫁了是了。便在这时,家里遭逢变故,我爸一夜之间病倒,家里没主事的人,我从拜天地的现场逃了出来,从此改芬芳的芳为四四方方的方,扛起了偌大家业。”

初弦听得入迷,她生在和平年代,对于旧日时光的所知所闻不过是书册中浓墨重彩落定的一笔,可是在言简意赅的几句话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后来我有了儿子,儿媳妇是他自己选中的人,我不像我的父母,替他安排好人生的路,他愿意从商也好,从政也好,或是要荒废家业当一个流浪漂泊的艺术家,我都不管他。小初,一个人是一个单独而完整的个体,我愿意他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想,你父母也愿意看见你今天的成长。”

老太太的眼眸微微闪动,仿佛在那张稚嫩乖巧的小脸上,看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我儿子性格比较好,我媳妇儿更是个温柔大方的人,可他们两却生出一个浑身反骨的臭小子。这小混蛋喜欢徒手攀岩,喜欢极限运动,十八岁的成人礼是皇家大峡谷蹦极,二十岁那年玩赛车出了车祸,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三个月。”

“毕业后回国接手工作,摒弃那些玩命儿的勾当后,他跟他老子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有一回给熬出了胃炎,你猜怎么着?手上打着点滴,人还坐在会议室里开会。”

云老太太摇头,说不出的复杂表情,既是骄傲,又是心疼。

“那孩子,其他事让人省心,就一件不好,不怎么对感情上心。我知道他念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听说分手的理由是性格不合,到现在了,没再正儿八经地谈过一个对象,眼看别的老太太都抱上俩孙儿了,我还孤零零一个。”

初弦迷茫地眨了眨眼,“可是......您不是说来找孙媳妇吗?”

云老太太先昂首,再点头,理直气壮:“是啊,可不是还没找到吗?我啊,一直想要个孙女儿,可我那儿媳妇身体不好,我不愿意让她再生,就指望我孙子能不能替我圆这个梦。”

最后一个“梦”字,千回百转,万种情绪。

不知为何,初弦竟然离奇解读出一种......殷切的意思。

目光殷切,话语也殷切。

“我跟你保证,小初,我孙子品行不坏,他身上没有混不吝的嚣张做派,也不乱搞男女关系——他人还可以,个子高,长得还有那么一点小帅气,随他母亲,会拉大提琴。“

初弦在云老太太的叙述里,拼出一个轮廓模糊的人生。

她心里没有太大的触动,自然也不会将对方那些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意会成另外一种意思。

“我相信,您和您孙子,一定会找到称心如意的人。”

老人上了年纪容易和小孩一样,面容和善的脸浮出善意的笑。

“谁说不是呢。”

云芳女士没有对初弦透露更多其他信息,两人就初弦的专业展开话题,初弦很想要一本找了许久的孤本,老太太一思索,爽快地应承下来:“成。如果我找到,就送给你。”

初弦哪好意思,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以市价跟您购买好吗?”她是真的很想要这本书。

“好啊。给你打二折。“

云芳女士从手包里挖出不再倔强震动的手机,一眼未看挤挤挨挨的未接来电,她问了初弦的手机号,眯着眼,姓名栏里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敲:未来孙媳妇。

临走前,已经改回原名的云芳老太太回头,执着她柔软无骨的手,郑重其事道:“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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