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救赎,都是下一个深渊。
那个郁金香一样温柔的人,每一片花瓣都向着花心,以一种含蓄而韧劲的力量盛开。她把他留在暴雨中,让他不受控制的的溅落在泥泞里,咚的一声响,从天秤的一端到另一端的巨大偏差,一寸一毫,大脑皮层都会颤抖叫嚣的疼痛,他的神明丢弃他。
巨大的黑色窗帘分几层,层层阻挡阳光,像决战天明的黑骑士不放过一丝光线。
像把黑色颜料打翻似的,整个房间的装潢都是黑的,黑色的窗帘,黑色桌椅、床、酒柜等等,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主人家张扬的不屈和难隐的沉沦。
室内犹如黑夜,空气中飘散一阵浓重的一味,像陶罐熬过夜的中药喝剩下的那一层药泥,又像机油混着血液糜惺味。
面朝窗户的一边,后床腿边上,坐着一个男人。
眼中泥泞,神情木讷,手边放着个空空的酒瓶,像一片从树下落下许久的落叶,模样残败。
有情人未情苦,无爱者一身轻。
菩萨说,人间修行,欲望即是苦难,你要什么,什么就摧毁你。
他大抵是来还债的,可惜上辈子他欠的太多,这辈子还不完了,连命他都想搭上去。
寂静幽暗的空间中,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他睫毛微闪,某些不具名的,剧烈翻涌的情绪染上来。轰然打破寂静般,他拎起手边的酒瓶往那扇门砸去,银瓶乍破,片刻,复而沉寂。
八年前,他回了宋家,明面上的说是宋家奶奶病重,他也以为只是寒假暂别,却不成想是有来无回。因为宋家真的病了的,是宋家长子,宋家掌权人,宋壶深的父亲。宋老爷子年事已高,能撑住一时局面也只是一时,于是宋家这个偌大的担子骤然落在了即将成年的宋壶深肩上。
他本就是一个生性恶劣的人,又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以往的乖顺是有凝顾在,他尚有几分人性。若是换了人,即便是亲生父母,也得明码标价出来,别说什么以后家产都是他的,他的渴望清清楚楚,用宋家的万丈高楼换一个许凝顾。
他接手宋家,即便一双膝盖磕在砾石中粉碎,千难万险他也会撑起宋家,但他要许凝顾这个人留在他身边。
他在无尽深渊中残喘了八年,他每天都在想她,沉于夜色,行于日光前,日复一日,想念都变成了执念。一朝无限接近光明,许凝顾就站在他面前,但她身边早已站了别人。
他的目的达不到,他不会管任何人的生死。
既然他们不能把姐姐找回来,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想管了,索性在没有光的人生里,沉没堕落也好。
不经意间,有人转动门把手,接着是一双纤细匀称的腿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烧不退,酒精中毒,精神衰弱,他好像真的要糊涂了。
仰头后脑撞上墙面,他蓦然笑了,眼前好像出现幻想了。
垂眸,猩红的眼眶合上,落下一滴泪,再虚弱的睁开眼,干裂的唇瓣张了张,他的声音尤其虚渺。
“是你吗?”
“姐姐。”
凝顾避开地上的一片狼藉,在他面前站定,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言:“你在干什么?”
他没动,仰头望着她,笑了,干裂的唇瓣崩开,血珠流出来,嘴唇微启,血便染红了唇心,“我淋了雨,生病了,没有人管我,我不想活了。”
凝顾冷着眼,“你真的是有病。”
“是。”宋壶深定定地看着她,面带痴狂笑意地应着,无能为力到不敢用力的眼神,仍然抱有向往,但不抱有希望。
他坐在地上,伸手去牵她垂在旁边的手,指尖触碰冰凉,分不清谁的手更冷。
宋壶深微微用力一揉,笑,“你跟一个怪物生活了那么多年,你没看出来,怪物天生就是怪物,救不了的。”
凝顾心一紧,似乎自己都没察觉已经咬紧牙关,用力甩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在跟我生什么气,是你先跟我装不认识的,是你要开车撞我啊,你有什么理由发脾气。”
手心骤然失去冰凉的触感,他整个人的在发麻。
凝顾皱眉,语气冰冷:“不要跟我搞苦情戏那套,你要说什么就说清楚,说清楚之后就好好活着,好聚好散。”
喜欢可以是一时兴起,爱意也可以东升西落,人只有在确定自己是那个例外才会安心。
当年对他说那些话,她也曾辗转反侧怀疑过。
喜欢或是不喜欢这种命题,就像是一个人在炉边烤火,温暖的时候从来不会怀疑什么叫温暖。当时年轻气盛,果然她真的感受到他只喜欢自己,那就不会有怀疑。
嘴硬的人不配拥有爱,如果是爱她,为什么总是和别人一起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心如死灰,心里崩溃着,却依然固执要拉她的手臂,用力一扯,不由分说的扯她蹲下与自己面对面,再轻轻柔柔地搂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