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将至,寒风呼啸,七雀山连日大雪,山中不免有些萧条。
这几日,寻桉偶尔在云中寺附近闲逛,多数时间还是钻进屋里,凑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谈天说地。
平日里在寺中寻不见云心,谁也没有再提那蛇妖之事。
毕竟,最初也只不过是出于好奇,寻桉当然也不会傻到想要和什么狐鬼花妖打交道。
然而到了要下山的日子,云中寺却出了一桩大事。
前来上香的李县丞在寺中失踪,侍卫连夜封锁了寺门,打着灯笼将云中寺翻了个底朝天,搜寻未果。
谁料隔天早上,竟在那上了锁的佛堂里发现了一堆白骨。
这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吃剩下似的。
虞夫人随丈夫征战沙场多年,边陲之地,穷山恶水,什么怪事没见过?她当下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俯身仔细查看,随后凛然道:“此乃妖孽作祟。”
此言一出,仿若炸响一颗惊雷,四下哗然。
巫寻桐拉上妹妹的手,尽力躲避到处乱跑的香客,来到无人的走廊站定。
兄妹俩的脸色都不太好。
寻桉叹道:“那蛇妖竟如此大摇大摆地在佛寺吃人,胆子也忒大了些。”
妖孽作祟,铁板钉钉,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我们还是尽早回家为好。”末了,巫寻桐温声对妹妹道。
寻桉闻言轻叹一口气,眼下,怕是这云中寺连一只麻雀也放不出去了。
果不其然,当虞夫人带着几个少年出门时,果然被县丞的侍卫拦了下来。
妖可化为人,眼下妖孽未除,云中寺不可放行任何一人。
李县丞是宫中宠妃的娘家亲戚,有这层关系,他府上的人在凛州向来都是横着走的。
虞夫人能屈能伸,不想惹是生非,她一面叹气,一面安抚他们:“放心,不出一日,莲花司就会赶来,届时我们便能下山了。”
这才是最最不妙之处。
寻桉讨厌莲花司,若是自家母亲在场,见了莲花司免不了又是一通疯闹。
*
今夜的云中寺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全是焦躁的香客,隐约还有小孩啼哭的声音,寺内乱作一锅粥。
寻桉裹着一条毯子,顺着墙壁轻功而上,抱着膝盖坐在屋顶,总算是远离了喧嚣。
在璀璨星空之下,她忽然有点想家了。
寻桉原本并不恋家,平日里没有课业的时候,她总是偷偷跑出家门,在凛州城内上蹿下跳,好不快活,一直到天黑才恋恋不舍地拖着步子回来。
她还曾对母亲夸下海口: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安逸的凛州城,往那江湖中闯上一闯。
而如今,在高处不胜寒的云中寺之内,思家之情越发抓挠起她的心来。
恍然间,她想起了那个半妖少年。
他在做什么呢?他还在家中吗?他会不会趁着某日夜黑风高不辞而别呢?
初见时,他满身是伤,狼狈不堪;再见时,他面带微笑,袖中藏刀,后来他多数时间在书房静养,也与昏睡无异。
不过如今,他的伤应该好了罢。
*
贺知槿的伤的确好得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他正一袭黑衣,蒙着面,带着刀,飞速穿梭于凛州的房屋石墙之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在西城门内停下,像鱼一般滑进墙下阴影之中,他紧紧贴在墙面上,抬头死死盯着瞭望台上的守卫。
在他的背后,有一张存在许久的告示,边边角角已经打了卷:
“红莲花妖魅惑人类,被莲花司捕杀,于城门悬其头颅,以警世人,莫要与妖魅交游。另,全国缉拿其禁忌之子,悬赏黄金百两。”
旁的有一张画像,画像中少年的眉眼倒是画得颇有几分贴切。
贺知槿站在通缉自己的告示前,回想起今日在檐下听到的闲言碎语。
“听说那妖妇为了护孩子,身上被戳成马蜂窝了也不肯倒下。”
“那也是活该,和人类生子,这不是造孽嘛。”
“此事还是那妖妇的男人自己告发的……也是无情啊。”
“说到底,近年来圣上让莲花司斩妖除魔,真是行了大善事。”
“平时在路上都多看看,十几岁的孩子,能逃到哪去!”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皮肤,脸上冰凉透骨,他没有任何表情。
守卫已经到了换岗的时辰,两人在瞭望台交换了令牌,正交谈着什么。
接下来便有一段空档,贺知槿紧紧盯着守卫颤动的嘴唇,仔细数着数,耐心等待着。
随后,他看到了瞭望台下随风而动血肉模糊的物什,他皱了皱眉,他本不愿去看的,那大概是那女人的头颅。
忽然间,黑沙四起,乌云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