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流川枫根本不知道“累”字怎么写。他累了就会原地睡下,被叫醒还会撒一顿起床气。这才是他。
如今却因为我的缘故,他明亮的脸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感到害怕起来,仿佛我认识的那个流川枫会消失似的。
“流川枫……”我细声唤他。
“嗯”的一声,他睁开眼睛。尾端微微上勾的漂亮凤眼注视着我。
“醒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鼻音浓重地说。
“姐姐呢?”
“回家给你拿换洗的衣服。”
流川枫走过来,坐到病床边上。我朝他伸出手。必须抱住他,我感觉。
只要他在这里,他的存在就能如此让人依赖。
流川枫的手臂轻轻一动,把我揽起来,我就这样坐在流川枫的腿上,让他紧紧地抱着。
虽然还在头痛,可是流川枫的双手和脖子非常温暖,包括缠绕在后背上的手臂触感,以及贴在一起的胸口的触感,都好温暖。我静静地哭起来。
“还头痛吗?”他问。
“嗯,好像有人用锥子刺我的脑袋。”我依在他的颈窝里,渐渐止住痛楚引起的眼泪。
他的手抚上我的后脑勺,温热舒适的感觉。“医生说打过止痛针了,再痛的话可能要加量。”
我告诉他,我很害怕。
我害怕他死掉,还害怕自己堕入妈妈那种在别人身上发泄痛苦的心境。如果是那样,还不如早点死掉算了……
“理,我不会再受伤了。”流川枫平静但坚决地说。
泪水又流了下来。好奇怪,我怎么这么爱哭。
我们安静地拥抱。流川枫厚实的肩膀,每当我靠上去,就恰到好处地下陷一些,不管在何时何地,他都是可以依靠的。
“你哥打过电话来了。”流川枫忽然说道。
“……他说什么?”
“骂我。”
……
一想到哥哥会失望,我真恨不得死掉。真希望是一场噩梦。
流川枫的声音沉沉:“是我的责任。”
“我……我好像,不正常了……”
“你没有。”
“可是,校医说……”我说不下去了,难以启齿。
“那又怎样。”他抵住我的额头,强迫我望着他。
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就算是,那又怎样?”
“我会陪你。”
他宣誓一样重复:“无论如何,我陪你。”
他的眼眸垂下长长的睫毛,我们的眼睛离得好近。瞬间,和他似乎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过。
我简直移不开自己的眼睛。流川枫那强烈的气场,似乎可以把所有阴郁通通驱散。
无谓的悲哀和泪水都消失了。
流川枫那双不知被我凝视过几千几万回的、清澈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虚假,有的只是从未改变过的纯粹和坚定。
我清清楚楚在他的眼眸里看清楚自己的样子。
我看清楚了。至今为止,是他和家人竭尽全力,才支撑着我懦弱的精神活到今天。而我却沉溺过去,一直当一个乱发脾气、毫无成长的小孩。
原来我跟三井学长没有区别。
我想长大。我不想再逃避了。
这时,我感到内心里有一个决意静静地涌了上来,我能感到它慢慢地充满我的内心。
“校医说的心理咨询,你陪我去吗?”
我要改变。我要改变。
“嗯。”
即使软弱得身心都要散架,我都要好起来。这是我的决心。
*
叩叩,有人敲门。
房门“咔嗒”一声打开,是医生,“醒了啊,来,我看看状况。”
医生先用听诊器听我的心跳,又用电筒照我的眼睛,在我的腹部、脖子按来按去,问我会不会痛。
我对他说,只有头在痛。
医生沉吟了会,说:“头痛的成因有很多,我们先排除最坏的状况,去做头部核磁共振吧。”
这期间,流川枫一直握着我的手。听到“最坏的状况”时,他猛地握紧手心。
“能站起来吗?”
我点点头。就这么简单的动作,晕眩感再次涌起,我感觉自己又要吐了。
果然,流川枫拿来呕吐袋的瞬间,我哗啦啦吐了出来。胃部空空,这回吐出的是一堆浊水。
“这样不行,坐轮椅去做检查吧,免得晕在路上。”医生吩咐护士推来轮椅。
流川枫抱起我,把我放到轮椅上的时候,我感到很别扭。
我想,我绝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让人搀扶着也能走到检查室。但坐在轮椅上的话,则给人饱受折磨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