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满门武夫,一家子都是见着书本就睡觉的主。唯独蔺央是个例外。这小子大小就记忆力超群,但凡他听过的东西,便能原话叙述出来不说,更是连那些老酸儒拗口的诗文也是过耳不忘。
虽然跟霍缨一起在军营里呆过几年,可身上丝毫没有沾染上行伍之人的莽气,反倒是一身儒雅冷清。
当年老侯爷为了防止霍缨整日里祸祸这棵读书苗子,特意按照名家大儒家中书房的式样给蔺央单独改造了一间书房。霍缨这辈子最烦的就是那些老酸儒,平日里听到他们的名字都要绕道走。
尤其是当代儒生圣殿丘山学宫,但凡是从这地方出来的大儒,霍缨只需听个响儿就能拔腿而逃。这书房改造好之后,霍缨果然不再踏足,蔺央也就清静了不少。
今日破天荒的,霍缨跟着他来到这间书房。
推开门一看,忍不住豁了一声。
“好家伙,你这是要在书房里下崽儿啊?”
书房的窗户做了特殊处理,光线不至于太强,而书案的上方置了一顶鱼油灯,又能极好的补充一定的光线,罩在摆满书卷的桌案上,很是舒服。而从前挂满了行军打仗图摆着沙盘的书房,如今早已撤下,摆满了书卷典籍,比霍缨印象中旧书阁里的书还要再多上一些,而且有很多还都是蔺央的手抄的孤本。
而且这小子有个毛病,每本手抄本都会标注抄书的日子。缨挨个翻看过去,惊的连连咂舌。光这小子一年抄的书,她这辈子怕是都读不完。
蔺央掀开袍子在书案后坐下,察觉书房里明显有些不自在的霍缨,垂眸道:“你爱看的书在第一排书架的左手边。”
“什么?”
霍缨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当年能看的书除了兵书就只有话本子。可是老侯爷在世时,说那些话本子不是正经玩意儿,不准霍缨带回府来。难道蔺央这儿还有这种书?
霍缨心中好奇,不免便顺着他的话翻了起来。翻到第一排左手边的书时,霍缨就瞪圆了眼珠子。
“你这儿都是哪来的?”
说是第一排的左侧,可霍缨连着翻过去,左侧一大半几乎都是。甚至还有些是又是无价不在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儿。霍缨人不在京城,却也知道这种东西若是有人收藏,几乎就是孤本难寻。这小子从哪儿弄来的?
做了好事不留名的蔺大公子不动声色的透过青色绸缎看向霍缨,平静道:“市面上能见到的都在这里。还有些孤本,你若是想看去我房里取。”
“咳咳,那倒也是不必。”霍缨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随后将话本子重新塞了回去,转过头义正言辞道:“本侯公务繁忙,哪儿来的功夫看这些?”
蔺央不禁轻嗤一声,从书卷中抬起头来,那张宛若精雕细琢过的脸正对着她,问:“哦?听闻出使大梁朝拜的使臣已经在路上,南疆诸国近日应当是安分了。北境那边有钱老将军坐镇,这些年北燕内朝堂太子与摄政王争权,一时间应该顾不上跟咱们寻衅滋事。所以,侯爷是在忙些什么?”
“……”
小兔崽子,她说一句,这小子怎么有十句等着她?
还有,他怎么对局势这么了解?
察觉霍缨狐疑的视线,蔺央解释道:“想知道这些不难,打听下消息,再根据他们的习惯推演一番,便知道他们是什么如意算盘了。”
推演还能推出北燕的内政?
霍缨来了几分兴致,丢下话本子在蔺央对面坐下,“你既说了是推演,那就有不合理的地方。比如,北燕摄政王遇刺,太子临时执掌朝政,北燕太子野心勃勃又一向主站,难保没有开战的打算。”
北燕太子刚愎自用,又眦睚必报的,与摄政王交锋,尚且能有迹可循。与这厮交锋,就跟乱拳打死老师傅一样,麻烦的很。
霍缨这几日也正犯愁。她急着要军饷回南疆,也是为了尽快安顿好南疆之事,然后北上去助钱老将军一臂之力。可眼下朝廷不只是不愿拨款,而是朝廷也没钱。
蔺央轻笑一声,将手头的动作停下,“北燕早些年内斗时,兵力折损严重,这些年就算是摄政王励精图治,也只来得及把北燕的国库填满,兵力尚未恢复到足以一战的程度。再说,摄政王只是遇刺又不是死了,岂能放任太子胡来?换而言之,即便北燕太子当真开战,北燕兵权有一大半尚且在摄政王手里,他又如何能越过摄政王去调遣他的兵力?”
这一番话说出来,霍缨心中是惊大于喜。
寻常世家子弟,即便是跟着家中长辈耳濡目染,也不见得能分析的如此透彻。可蔺央一人在京中,既无长辈教导,又没有门路去探听消息,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他想这些做什么?
眼下北境的局势远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霍缨前些日子收到来信,说的就是北燕摄政王遇刺一事。摄政王跟太子斗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落过下风,在此番遇刺前,便因为想要跟大梁联姻一事与太子起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