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 6(1 / 1)

自打从谭家回来,祝华阳就对那日之事闭口不谈。每当我问起,他总像个大骗子一样笑得讳莫如深。

实在被我缠的烦了,他总算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先立业再成家,人家说的对着呢。”

成家?他已经把李嫣然抛之脑后了?

我更糊涂了。

姑妈托人在北平给我寻了个中学老师上门授课。清华物理系的课程并不繁重,留出不少时间以鼓励学生自主学习,祝华阳因此也常指导我读书。

前有狼后有虎,本就是学渣的我心力交瘁,烦不胜烦。

连刚被姑父收拾了一顿的表哥见了我都直摇头:“哎,真惨,比我还惨!”

这孙子……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转眼已是民国二十一年,被迫埋头苦读了数月,我的算数和化学有了长足的进步,连祝华阳都破天荒夸我“有点天赋”。许久不见的谭雨蝶也定期来王家帮我补习英文,天冷了,我俩窝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经常靠在沙发上烤着壁炉中的火,聊着国外新出版的英文小说,温馨又默契,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我开始相信顽石也有被打磨开窍的一天。近些日子无论屋里屋外,我的脸上总带着七八分真实的笑意。

没几天就是春节了,我和祝华阳返沪过年。

我刚走下火车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喂!臭小子!”只见老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在风口里冲我招手,身后照旧跟着管家楠叔。

老爹一手拿着手杖,一手捧着一件紫貂大衣,急急忙忙过来把这件紫貂披在我肩上:“就知道你小子不省事!这呢子大衣挡风但不保暖,上海的冷是往骨头里钻的!”

我伸手套进这件又大又暖和的紫貂,又把手插进袖管里,满意地舒了口气。

“爹,您身体还好吗?”祝华阳提着我俩的行李姗姗来迟,打量着老爹这圆润的身形温和地问候。

看见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老爹笑得越发开怀。他捏了捏祝华阳的衣服前前后后检查了一圈,看他穿的厚实满意点头:“我儿平安回来,爹一切都好。”

回家后祝华阳整天闷在家里研究外国物理著作,对别的事都不大上心。年关将至,伙计们请假回乡的极多,店里人手短缺,仓库里也需人盯着。这些日子老爹从租界到闸北,日日在外奔波。

我却乐得逍遥自在,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老爹见我惫懒,几次喊我去店铺帮忙,可都被我以“在北平读书伤了精神,还要多加休养”为理由拒绝了。他虽然不大高兴,但因为盼着我读书学好,唯恐我半途而废,只好暂且由着我去。

这日我照旧在午后醒来,外头有些格外吵闹。

“二少爷,日本人打过来了,昨天晚上到这会儿炮弹的声吓死人了。”丫头阿花一边为我端来早午饭,一边抱怨。

“日本人不是在东北吗?能从哪里钻过来?”我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刚到北平就发生了九一八事变,但几个月过去北平都好好的,眼下刚回来日本人就打上海了?哪有这样荒唐的事!

阿花摸着脑袋努力回忆着:“好像是在闸北、江湾和吴淞那边打仗?大少爷上午出去找老爷,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霍然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

闸北......我家最大的店铺可不就在闸北!我的冷汗从背后沁出,眼神发直把阿花吓了一大跳。我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就往楼下跑,脚下一软竟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臭小子,有空就去店铺帮帮忙,省的在家不是吃就是睡!”老爹前两日的抱怨尤在耳边。

我只觉得老天爷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兜兜转转,原来我还是那个天字一号不孝子,不省心的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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