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夏
八月是杭州最热的时候,窗外的蝉鸣声惹得人心烦意乱。我躲在更衣室的窗帘后望着不远处的停机坪,喝了一口清凉的汽水,满足的打了个嗝。
我和嫣然结婚已有两年了。
那年我没有参加清华的入学考,而是报考了杭州笕桥的中央航校。
中央航校的入学考试竞争激烈,特别是作为飞行员摇篮的飞行科,天南海北赶来报考的爱国青年多如过江之鲫。由于学校有美国顾问指导教学,教材都是美国原版,所以只允许高中及以上学历者报考。
连高中都不曾毕业的我偷拿哥哥的高中毕业证报了名,经过严苛的体检后幸运的进入了飞行科。
“华阳,你太太又去帮美国机械师做翻译了!”队里的小杨风风火火的进门,不疾不徐地换着飞行服,“你快去拉回来,她这么大肚子哪受得了这么毒的太阳。”
我失笑:“你当我没说过?她不是那种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不肯闲下来。明儿你帮我劝劝,我怕挨揍。”
那时我只留了一封信就不告而别,在信里我对哥说,报仇的事尽管交给我,他只管埋头读书将来造飞机大炮给我用就行。
而雨蝶不知从哪里得知我来杭州的消息,不声不响地来寻我,阴差阳错的进了中央航校当了外文助理。
这天,她从醒园办公室匆匆走来,抬头正好看见我在操场跑步。她不顾我一身臭汗,喜极而泣地飞扑到我身上,手里的文件扬了一地。
我换上飞行服朝霍克III飞机走去,例行日间训练,想起旧事的我有些心不在焉。
坐进机舱居高临下地看去,我清楚地看到在炙热的停机坪上,雨蝶穿着蓝白旗袍站在几个机械师中指着飞机。
这女人,都这么久了也不回屋喝口水,就算她真是水做的也不能这么霍霍啊。
我正在不满,广播和无线电频道突然同时传来大队长的声音:“各小队注意,所有人员马上登机,五分钟后出发飞赴上海。重复,所有人员马上登机……”
淞沪战事吃紧,日本人几日前发动了猛烈的进攻,日军第一联合航空队负责协助对地面的作战,外围还有三艘航母及战机在周边海面随时待命,战况不容乐观。
越来越多战友跳进机舱,可雨蝶还没有离开,她四处张望着,我知道她在找我。
我果断打开机舱挥手,让她看到我,然后示意她回去。飞行队马上就要起飞了,现在过来很不安全。
雨蝶看到我,笨重的身体飞快地移动,向一边的塔楼跑去。
起飞时间到。
在飞机升空后,我用余光看见塔楼的楼顶,有个人扶着栏杆朝我挥手。
我调整方向在塔楼楼顶绕了一个大圈,朝上海方向飞去。
无线频道里,大队长对我突如其来的危险举动骂骂咧咧。
我诚恳地道歉,保证绝无下次,又或者本来就不会有。
这一次,日军突袭上海不再是幌子。
这一次,我也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