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与云家世代不和。
自古“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起矛盾内讧或是相见恨晚的都是同行之间。可是亓国的苏阳相国与云展将军却不休不挠斗了大半辈子。一个口诛笔伐,冷嘲热讽骂得人狗血淋头;一个舞刀动枪,游刃有余伤得人皮开肉绽。但大部分情况下,苏相略胜一筹。因骂人伤在心上,云将军无法去国君眼前验伤,不像苏相,腆着老脸把身上的淤青红肿血迹疤痕展示给圣上看,展示给文武群臣看,展示给一方百姓看,博取一片同情惊叹声。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之事,云大将军实在是不擅长。
二老晚年各得一子(女),却气运不同。
今岁夏,苏相之子苏翼年满十七,容止则光风霁月,应对则流水行云,惊才绝艳,官拜大谏(行规谏君主之权),与大司田(掌经济)、大司行(掌外交)、大司马(执军事)、大司理(掌刑狱司法)并列五官之一,爵位亚卿,仅在上卿三公(丞相、大将军、御史大夫)之下。由于国主赐名,礼同王嗣,尊称“公子翼”。
关于亓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大谏官,苏翼的生平自是不凡:
初元四十年,时祁州大旱,焦禾穗、杀草木,而民无所食。设坛祈雨不成,凿河引水不功,公甚忧。七月初六,日过虞渊、至蒙谷,定昏之际,忽大雨倾盆。寰公大喜,问天官。官曰:“天助君,圣人现矣。”三日之后,苏相之子降世,哭声现,天瞬晴,彩霞万里生辉,呈龙翼状。寰公赐名“翼”,曰“天以君辅我矣”。
初元四十三年,公于病榻之上忧诸公子内乱夺位,秘宣三公觐见,特令苏相携翼同往。寰公进药之时,一蚊虫落人药碗中,挣扎片刻而亡。公手抖,倾碗洒药。遂叹曰:“此蚊虫是我大亓,将覆亡于巨川之中矣。”翼忽伏跪出语:“若济巨川,翼当作舟楫。”寰公含笑而终:“大厦将倾,君为柱。翼,何不为吾儿?”
景和五年,苏翼九岁。洲天子疑亓国有贰心,令亓国世子公子昭为质于洲都,苏翼替之,代往;景和八年,苏翼返亓,献治国十策,重在设科举、改兵制、减赋税、明法制、推教化、结盟国,推行之初,即见大效。孝公嘉奖翼亚卿之位,赐“公子”名,礼同亓室子孙。
景和十一年,苏翼年十五。孝公诞辰之喜,苏翼绘十尺百花图。其生花妙笔,摹四季花卉五十余种,其间点缀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尤为精妙。孝公命左右展其图,少顷,有彩蝶翩翩,皆附其上,舍真而趋画矣。孝公喜其才,赏苏翼土地奴役珠宝,不计其数。
自此,祁州公子翼,天下人竞相羡之慕之,忌之妒之,谈之论之。
相比之下,云展将军的掌上明珠,云望,则天真活泼惯了,因年龄尚幼,整日沉溺于孩童玩乐之中,不曾有什么建树。而且因为常女扮男装不修边幅,被城中纨绔子弟取笑,自然名声也不怎么好。
这天,大将军云展下朝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去后院一掌劈断了棵青杏累累的老树。正在树上摘果子的云望没来得及反应,只惊叫一声,已四肢扑地跌下来。
幸好无碍。云望垂头丧气来到他爹的书房听训。默默叹一口气,推开门。
云老将军拿起手边的砚台就摔过来,云望驾轻就熟地躲开。
“你一个女娃,爬什么树!苏翼都能帮着他老爹在朝堂上欺负我了,你还在家里爬树!真是太不争气了,太不争气了。气死我了,他老娘的,当初国君修建行宫,本是他苏老贼手下门生们的差事,却要我的诸兵将去白出力气,武人都是战场上拿刀杀敌的,却要大材小用去搬木头和稀泥!果不其然,原来是要把我拉下水嫁祸于我!哼,苏翼那个小崽子,为民争利,争到你爹我头上来了。最近列国消停了几年,他父子俩就得意忘形了,赶明儿打起仗来,看他们父子屁滚尿流往哪里逃,哼!”
云望一听就明白了,敢情又是在朝堂上受了苏相的气。
云望也生气,因为苏翼他爹欺负她爹。
她生苏翼的气。她分外记仇,因此一气好多年。她天天闻鸡起舞勤奋练功,就是为了有一天把刀架在苏翼脖子上——让他道歉。
两人的恩怨追溯到四年前。
大概是因为出生在行伍世家,家族中人皆武艺超群,就连府中仆役都身手不凡,而自己却体弱多病毫无武力值,只会些马马虎虎的三脚猫功夫,这让她觉得很没存在感。后来,她便养了很多小动物,把满腔爱意都倾注其上,她照顾它们宠溺它们,就如早已过世的娘亲对她那般。它们依赖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和倾听者。
云望得到一只红眼睛额间有蓝色印记的白兔子,同吃同住同行,视若珍宝。
某日,云老将军下朝回家,怒气冲冲,午饭也没吃就直奔库房,挑起一把阔背宝刀,摩挲着寒光青白的刀刃,冷笑一声,疾步出府。
云望正无聊,好奇心驱使下,揣上兔子就跟了过去。她爹徒步,她驾着马马虎虎的轻功,勉强随后。到了苏府,云将军提刀冲进了前院,她则翻墙落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