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五行、八卦星宿之理布置,因此在云望看来,越发像个大迷宫,令她晕头转向。
沿着青石小路,两人来到了苏府的后花园。
云望四处望了望,觉得有点眼熟,待看到墙头的青瓦,耳旁回响起八年前苏翼酣畅淋漓的嘲笑声。她的脸红了红,又青了青,然后等她稳住神色的时候,发现雁北已经步履匆匆地消失在拐角处。
赏月亭东边的银杏树下蹲着一个人,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传来叮叮当当的凿击声。素白的袍角沾着棕红色的土壤,束起的墨发间落了几瓣紫藤花,低一低头,就有轻盈的石屑飞扬。
云望走过去,在那人身后站定,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正握着一把精致的刻刀,在一块形状奇怪色泽通透的石头上凿字。她看看这块石头,又瞅瞅身旁的银杏树,寻思着,此人大概是怕挖石会伤树根,所以才直接在石头上凿刻。也不知看了多久,素白的袍子都染上了霞光,此人停下了手头的活计,站起身来,揉着肩膀转身,看到云望的那一瞬间,眸子闪了闪,精致如画的眉眼,清清冷冷。
仍旧……这样好看。
他站起身来,身形颀长,抬眼间,气势逼人。
云望一个激灵,后退一步,拱手自述:“翼公子,某是望川县书生,名孟云,字止晴。听闻苏相府招陪侍,只要回答对翼公子的试题,便能通过。于是心怀孺慕之情,千里迢迢,跋涉穷山恶水而来,惟愿能常伴公子身侧。某能文善武,定当不负重任。”她有些紧张,不知为何,手指微微发抖。
苏翼遍览亓国地方志,知道“望川县”是前人杜撰的世外桃源,心想,这小子可真是满嘴胡话,怪讨厌的。于是,从腰间扯下玉佩,手一扬就远远扔到了墙外:“我一呼一吸间,你可能将它寻回?”
云望心中暗叹一口气:苏小爷真是幼稚。眨眼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苏翼袖中拽出了那块玉,郑重地拍进他手心里。这人不仅面冷,手也凉。
小把戏被拆穿,苏翼也不恼,仍旧一副淡定的模样。说起来,自从招贤榜贴出去,他还真是大大开了一番眼界。比如说,前天,雁北将一位儒雅俊秀的小秀才带到书房,信誓旦旦保证绝对符合条件,哪知他进去后,还未开口,就被双眼闪光的小秀才抱住了大腿,落眼泪流鼻涕尽诉孺慕之情,苏翼洁癖症重,一脚把他踹出门口。前前天,一位面色黧黑、手舞双斧、嚎声震天的壮汉翻墙进来,摧花折柳、翻天覆地、满院狼藉,正独自对弈的苏翼默默看完了全场,冷冷开口,几句话便将那汉子羞辱得弃斧而逃。前前前天,大农官之女女扮男装,胭脂都没擦干净,就递上帖子娇滴滴进了苏府,邀请正繁于公务的苏翼去柳堤散心赏景,他直接回了一句不想见,请她赶紧离开,没料到那女子竟哭哭啼啼从苏府正门跑了出去,引得路人侧目……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暂且留一个孟云,让雁北赶紧撤掉招贤榜吧,他可不想再费心应付各类天下奇葩。再说,大张旗鼓举办招贤榜的目的早已达成,自己真是一天也不想耽搁了,这种耳根不得清净的日子赶紧结束吧。
于是,云望幸运地留用了。
雁北听到这个消息时,非常震惊。一个月以来,他几乎不眠不休殚精竭虑从络绎不绝的求职者中层层筛选出二十余人,均被翼公子否定。前些日子,因苏翼嫌来的人太多,吵闹的厉害,雁北就擅自下令在招贤榜上加了一条“经考察,如应聘者不合条件,按扰乱苏府公务处理,杖八十”,效果大为改观,门庭若市的苏府霎时门可罗雀。谁敢自诩才学入得了翼公子的眼?要是落败而归可不仅仅是丢了面子、受刑八十,跟苏府有了过节的话,以后还怎么在祁州混?在这种情况下,云望眼巴巴地跑来,雁北乐得看笑话。
他打量了下云望瘦弱的小身板,钦佩中掺杂着狐疑:“孟云贤弟,能不能说一下事情的经过?翼公子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云望理所当然:“哦,我就是跟他谈了谈人生聊了聊理想。”
竟然能与博闻强识通晓古今的翼公子对谈——雁北肃然起敬,拍拍云望肩膀:“以后在苏府,哥哥罩着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云望翻翻眼皮:“哦。我住哪儿?”
“走走走,我带你去,寻一处上房把你安顿下。”
云望看着雁北明亮的大眼睛,觉得此人醇厚善良,一定在苏翼手下受了不少委屈。
雁北一路乐呵呵地想——终于有人来替他分担翼公子的压迫啦。
苏翼换下那件染了泥垢的袍子,刚转身,就打了个喷嚏。
他问身旁的雁南:“那个孟云,安顿下了?明天遣他去后厨劈柴吧。”
翌日,雁北还没来得及将“孟书生满腹才华,翼公子青眼相加”的八卦消息传播出去,就奉命领着孟云去了后厨。他瞥了眼换上苏府低等杂役麻衣的孟云,既同情又愧疚:“好好干,以后会晋升的,一有机会我就带你去公子身边转转,多刷刷存在感,要是哪天他看你顺眼了,你就不用在这儿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