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璋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本家见着我,难道不闹吗?”
杨娘子沉默了,脸上犹豫和纠结的神色浮现,但半晌之后,她还是固执的说:“本家不来人,我们家没有成年的男丁,你父亲的丧事办不体面,我将来就是死了也不安心。就算他们怪我,大不了我认罪、下跪就是,休了我也无妨。左右你已经这么大了,难道还能再把你溺死一次吗?”
江念璋看着母亲眼睛里的泪光,不再言语。
本家接信后,果然有了动静。短短七八天,坐着马车就来了五六个姓江的男丁,其中领头的一位算是江沛霖的长辈,江念璋姐弟也要唤一声“五爷爷”。
这位“五爷爷”江铸十分雷厉风行,从马车上刚站稳脚,就先把杨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连带着尸骨未寒、停灵在家的江沛霖,说他们不严格执行洗女的祖训,背弃了江家六代的努力,将来死了也不许埋进祖坟。杨氏六神无主,哭了又哭,带着一双儿女在隆冬时节跪了三日,对着江铸磕了上百个头,才勉强换了他一丝松口。
“那好吧。咱们小九房就剩霖哥儿这一支血脉,真个把你跪出好歹了,我这个做长辈的面上也不好看。”江铸勉勉强强道,一双精明的眼睛里里外外将江家的小小院落打量了七个来回,尔后才道:“那你这白事,就不免要办得隆重些。不拘是和尚道士,都得一并请来,还要多多的供奉香油纸钱,才能叫祖宗宽恕。祖宗不点头,我们是不敢叫霖哥儿葬进祖坟里的。”
杨氏抬着一双哭肿成核桃的眼睛道:“只要能让我家相公落叶归根,就是拆了我的骨头也行!”
江铸十分大方的挥手:“哪里用得着这样!毕竟是同气连枝的亲戚。我在九江府也是有很多朋友帮忙的,你拿出这个数,我保准请来高深的大师,给你办得漂漂亮亮——”他张开五指比了个手势。
杨氏眼睛里还含着泪水,顿时愣住了:“五叔叔,就是把我们这个小院子卖了,也凑不齐这样多呀!”
江铸闻言,眼睛立刻瞪得鼓鼓的:“你这蠢妇人,是真心想叫霖哥儿死了也不得安宁吗!都这时候了,藏着钱财院子有什么用?难道叫霖哥儿安心闭眼还值不得这么些?”
杨氏立刻又哭了:“值得!值得!只要叫相公安心,我们怎么都行!”
得了杨氏松口,江铸自然风风火火的张罗起来了。今日要请和尚,明日要做道场,后日又要准备长明灯,再过两日,抬棺的八大金刚、开路的打幡壮士,撒纸钱的、陪哭声的、捧冥器的,桩桩件件都是伸手要钱才能推动的小鬼。等到杨氏和一双儿女看着棺木进了祖坟,江家那点家底也基本散了干净。
这时候,江铸便又来和杨氏谈条件了。
“你年纪轻轻守了寡,说来也可怜,族里怜惜你,允许你可以带着二哥儿住下,日后清清静静守个三五十年,能挣来一个贞妇烈女的牌坊,族里面子上也有光彩。但是念姐儿是个女娃子,江家世代不许听见女婴哭声的,你要住下来,就不能带着念姐儿。你若是没办法,我倒是有门路,念姐儿现下七岁,正是乖巧好调教的时候,我给她找个穿金戴玉的大户人家,体体面面的发嫁出去,就养在人家膝下,将来大了再正式成婚,日后也算是平平安安一辈子了。”
杨氏听罢,不可置信道:“你要带走念儿就罢了,还叫她去做童养媳?”
“说这么难听做什么!”江铸恼羞成怒道:“是暂且寄在大户人家当女儿养,以后大了再成婚,是给她找个体面的好人家!人家不挑剔你是个没爹养的赔钱货,不要你带嫁妆,还许了十两彩礼!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钱财来去自由,花得出去也挣得回来,就算是卖房卖地,为了相濡以沫的相公,杨氏也认了。但是事关心爱的女儿,江铸无疑是踩在了杨氏的底线上。杨氏一把拔下头上的银包铜簪子,发疯之下竟力大无穷,把江铸身上恶狠狠扎出来五六个血洞,硬生生的逼出了门。江铸狼狈逃走,在杨氏紧闭的大门口骂了半个时辰的街。杨氏听着门外的破口大骂,在院子里泄了气,伤心的抹着眼泪。
江念璋站在门口,拉着有些呆呆的、不知眼下情形的弟弟,很平静的看着母亲:“我们现在打包行李吧。”
杨氏颓然道:“可是又能去哪里呢?倒不如我再去求求族长,哭上一哭,也许能换他们一丝恻隐之心。”
“总是把命运交在别人手上,到头来就算是被卖了也只能怪自己愚笨。”江念璋说:“族长若是同情我们,哪里还需要散尽家财才能换爹爹葬入祖坟呢?这里是五爷爷的地盘,他只要惦记我们家一日,总能找到机会的。不如趁现在我们没几件行李,东西也好收拾,利利索索赶紧走了,拿着路引去岳州郡。”
杨氏的娘家就在岳州郡。
杨氏看着女儿,又看了看儿子。女儿自不必说,从生下来起就乖巧懂事,江沛霖病重之时更加成熟,杨氏有时候也得听女儿的建议。儿子虽然才六岁,可是跟着江秀才开蒙时也早早的展现了读书的天赋,不过一年就已经学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