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今年就算学了,我也不可能来考试。学堂里都认得怀哥儿的样子,我就是换了衣服,他们也认得出来。”
黄娘子迟疑道:“那你的意思是?”
江念璋的眼睛很平静:“我要回九江府去考。”
黄娘子吓了一跳,挽着袖子的两只手都忍不住张开了:“你那些吸血鬼一般的族人?这可不行,念姐儿,虽然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可也保不准他们故意来阻挠你。万一真的给你拆穿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江念璋轻轻摇头:“我已别无退路。舅妈,九江府是我的祖籍,就算现在不回去,将来考乡试也是必然要回去的。更何况我们已经搬出了两年了,我本来就和怀哥儿生得像,他们再见到我,未必能认出来。若是我真能考上,他们也不敢认。”
黄娘子叹了口气。外甥女儿性子果断,又自来聪慧,拿定的主意谁也改不了。何况家里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和杨壮生不出孩子,杨壮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又是城陵矶码头做苦力养家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身体不好就做不动了。那会儿再去计较将来的事,可就来不及了。
也罢,那就任她去闯一条路吧。
江念璋看着那张写了无数人名的秀才榜,轻声道:“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爹爹、带着怀哥儿的那一份。”
一个月后,九江府彭泽县定山镇的学堂,走入一位青衣小童。怀揣束脩,背负书囊,眉清目秀,自称学堂上一届先生江秀才的独子,江怀瑾。
嘉靖四十一年的深秋,王府内外枫叶红遍、梧桐落尽,刚下过一场秋雨,阶前流水潺潺,未尽的残雨顺着屋檐一点一点落下,空气里都是被雨水洗过的清新味道。唯有一点怆骨的清寒,无声的在微风频动之中渗入来往行人的骨肉。
□□阁里,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裕王妃手里的巾帕被她揪得变了形,头发还是如素日一般梳得一丝不苟,却一点金玉也不见,眼下是两片久熬的青黑,焦虑的望着沉吟把脉的御医,急得几乎哭出来。而帷幕里伸出的那只手,消瘦得青筋暴起,手的主人昏迷着躺在榻上,蜡黄的面容泛着病气,几乎是油尽灯枯之象。
御医左右手轮番把脉半晌,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小郡王这是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能养到今日已经是不易。今年秋雨深凉,小郡王又陡然受了寒气,恐怕是再撑不住了,王妃娘娘还是早些准备吧。”
裕王妃再也撑不住,潸然泪下,凄楚道:“我怎么能忍下心准备呢?这是我第二个孩子了。十五年前,我也是这样送走我第一个孩子的。”
御医见惯生离死别,但到底不忍,欲言又止之间,门口却忽然传来男子的步声,随后裕王掀开帘子踏了进来:“方御医,你确定我的三郎当真是药石罔医了吗?”
方御医拱了拱手:“医者不敢妄言。”
裕王的神色很平静:“既如此,我有一事恳求方御医。”
方御医一惊,想起这一位是当今天子长子,吓得悚然站了起来:“殿下言重!但说无妨!”
裕王让开身,露出他一直掩在身后的孩子。穿月白的小小鹤氅,披一件圆狐毛镶边的斗篷,眉眼与榻上的郡王一模一样,一双眼睛沉静如深海,发髻也扎得纹丝不乱。端端正正立在原地,腰背挺得笔直。
方御医呆若木鸡:“殿下的意思是——”
“今日之后,我必想办法保举方御医再进一步,日后太医院正史也未必不能一争。但方御医可千万要记得,自你今日来施针之后,我儿三郎病情便一日好过一日,到了下个月,应当就与常人无异了。”裕王的语气很冷:“想来我裕王府将来也算是后继有人,不至于无嗣除国。”
方御医吓得汗流如浆,牙关颤抖,怎么都不敢应承。
裕王和他身后的孩子,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神如出一辙的平静。
方御医颤抖半天,内心天人交战,想起了家中的发妻和幼子,又想想眼前这位是堂堂皇长子,牙关反复开闭,最后实在是没办法,闭着眼睛往地上狠狠一跪,绝望的深深磕了一个头。
裕王这才道:“三郎,上来给方大人行谢礼。”
他身边那鹤氅少年走出一步,依旧是面无表情,深深地行了一礼。
而被遗忘许久的王妃,早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张着嘴,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直到方御医神情恍惚的被搀扶出去,裕王妃才哆嗦着嘴唇看向丈夫,拿着帕子的手不停颤抖:“殿下,三郎还在榻上喘气儿呢!他才是您和我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您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呀——”
她又抖着手指向鹤氅少年:“还有小郡主,好好儿的一个女孩子——”
裕王方才镇定的表情倏然溃散,他颓然坐在床边,握着三郎冰冷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眉娘,我也是没办法了!你知道,我虽然是长子,可我母妃病逝了这么多年,父皇对我这个儿子也根本见都不见,现在也没给三郎四郎起个名字!还有载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