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载阳,莺啼鸟啭,正是东风吹雪的季节。
长安城南的前湖边,新河堤刚刚筑好,从内湖的一角蜿蜒绵亘向另一角;几条疏水渠纵横交错,从外湖一直连通到附近的溱河。
不少附近的农人在岸边提水灌溉,亦有小商贩或是乘船、或是登堤来往于湖中,一派太平安宁的景象。
忽然人群之中传来阵阵惊叫,由远及近,一辆马车破空而来。
路上许多行人堪堪躲过,而一个读书人模样,白衣白帽的年轻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车上的马夫见躲闪不开,勒马欲令马车停下,一鞭子凌空甩来,结结实实抽到他的后背上,那年轻人顿时倒在地上,清秀的脸痛得缩成一团。
见撞了人,马车这才堪堪停下,掀起满地尘烟。
马车里传来一声怒吼:“狗奴才,怎么驾车的!”
马夫不敢怠慢车里身份尊贵的乘客,忙道:“公子,是前面有两个不长眼的,不晓得避让。”随后又转头骂道,“哪里来的聋子瞎子,不知道见了马车要避让吗!”
四面锦帷,香车宝马,那马面上的当卢金光闪闪,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
年轻人忍着痛爬起来,又扶起身边人:“阿孝,你没事吧?”
阿孝摇摇头,年轻人转过身来,见马夫横眉怒目坐在车梁上,便用带着河东口音的官话倔强道:“春日踏青者众,人烟稠密,不加警示快马行过,如此下去,不知道会撞伤多少行人!”
阿孝牵年轻人的衣角,说道:“湛哥儿,这京中贵人多,我们还是算了吧,还要赶路去官署呢。”
年轻人却不理,依然直挺挺地站着。
那车里传来“啧”的一声,很不耐烦的样子:“跟他们计较什么?别耽误本公子的要事!”随后接着车帘子里伸出一只手臂,丢下两块碎银,“是来讹钱的吧?拿了钱,快滚!”
士可杀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年轻人愤怒地一脚把那碎银踢开,挡在车前:“是你有错在先,为何拿碎银侮辱人?”
车窗里探出一只顶着金灿灿发冠的脑袋,看到了这年轻人倔强的模样,表情变得很复杂,似乎疑惑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脑子怎么就不太好使呢。
“哪来的乡野村夫,官话都说不明白。这长安城里,你不知道谁是王法?”
车夫刚想附和,却听远远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恍若山泉泠泠的碎玉之声:“这位小公子说的是,这里不仅有家奴狗仗人势,还有为富不仁者用几两碎银羞辱他人。”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此刻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公子,身着绯衣,腰带白玉,面若晓月,色如桃花,一双丹凤眼如同一泓春水,澄明动人。
有眼尖的已经看出来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名满京城的京兆周氏如今的三公子周昉。
周昉几步走到主仆两个面前站定,看了一眼车顶,便道:“胡兄,不知你遵的是哪套王法?大乾律可是明令禁止闹市疾行的。还是说,王法之外,胡氏另有家法?”
那车中人一看到来者何人,霎时间嚣张跋扈的气焰全消:“周三公子!是在下失礼了。”又低声对那车夫说道,“还不快赔礼道歉!”
车夫一看事情不对,连忙下车跟那年轻人道歉,又主动捡起地上碎银,吹了吹,恭敬道:“不知刚刚有没有伤到公子?这些银子给公子看伤,公子收下吧。”
周昉瞟了一眼车夫,又看着车里,朗声道:“胡兄只会一味支使下人道歉吗?殊不知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没有主人的授意……”
周昉话未说完,胡公子便整理衣襟走下马车,从车夫手里接过碎银,又添了一些,向着年轻人一拜:“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公子收下吧。”
然而那年轻人仍旧转过脸去,不忿道:“赔礼道歉即可,其余的我不需要。”
周昉说道:“伤了人却不赔药费,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便从那车夫手中接过碎银两,递给乔湛,“你们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馆瞧瞧?”
此刻,周昉才看清楚这个倔强的年轻人的脸。
此人与自己年岁相当,衣着简朴,几处打着补丁,纵然如此,也掩不住一张赏心悦目的好皮囊。
年轻人见了他的面貌,呆了一呆,却依然未曾伸手:“在下谢过公子,不过乔某确实并非为了区区银钱,这些银两,乔某暂且收下,随后,乔某会布施给街边流民,供他们吃上一碗热粥。”
“乔?”周昉听他的口音,推测道,“你的郡望门楣,可是河东乔氏?”
年轻人笑得歉然,说道:“正是,不过——”
周昉还欲说些什么,听得车夫催促道:“公子,是时候了。”
周昉终于是未曾言语,年轻人冲他行了一礼,周昉便上了马车。
待目送周昉离开后,阿孝赞道:“湛哥儿,你听到了吗?那可是周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