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周府点起灯火。
“小姐,这是新炖的八宝鸡汤。小姐这几日面色不好,进一些补补身子吧。”
颦儿端着碗,见周令晖瞧着窗外出神,并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知道周令晖是在为着自己的婚事烦心。
“从周昉做了周令晖,就要琢磨着嫁人,真是一刻也歇不得。”周令晖端着鸡汤,还似男子一般,几口喝完了,放在一边。
颦儿安慰道:“主子和夫人,都是很在意主子的婚事的,每日来提亲的说不上有多少家,老爷至今也没有答允。”她又问,“小姐从前可有中意的公子?”
周令晖听了这话,觉得好笑:“颦儿,你是知道我的,这些年,我一直扮作男子,无比快活,哪里顾得上相看佳婿?若不是实在瞒不住,我还打算继续做名男子,今生不婚不娶。”
夏雨洗刷着窗外梧桐,周令晖听罢良久,叹了口气:“从小我便以为我与人不同,如今看来确实并无不同。”一样要做一件任人挑选的东西,一个联姻的工具,独独不是一个人。
“小姐是怎样想的呢?”
“义康公主对我情真意切,听闻那日我出宫后,公主连日恸哭不已,若是转头便有了婚配,实在于情不合。”
颦儿说道:“主子说得有理,所以我们不急。说起来,许多说媒者,都算容易打发。唯有一家,难以推脱,几次派了人来表诚意,每次都是大包小裹的礼物送着。”
“你是说安西将军?”
“正是。”
进京述职的安西将军刘世平,是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刘世平方过而立之年,流民出身却已掌一方兵权,此次进京,乃是由于西境大捷,他领首功,策勋赏赐,好不风光。
“父亲怎样说?”
“老爷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周令晖琢磨着,缓缓说道:“父亲犹豫,一是觉得刘世平有军功在手,而我周家不过清贵而已,可以做我周家的左膀右臂;二却也觉得,皇上不愿见我两家联姻。”
颦儿又说道:“三日后,刘世平会亲自登门。”
“亲自登门?”
“是。”
“他来府上拜访,除了我,当然也想讨些别的好处。京城之中,刘世平倾心周家小姐的消息已经沸沸扬扬,定是刘世平派人造势。恐怕此番他不将我要到手,不会罢休。”
“他为何如此执着于小姐?”
“他是新贵,忙于巩固权势。”周令晖一只手指点着案几,“不过,他倒是好高骛远,上来便要娶周家嫡系的女儿。”
“那小姐愿意嫁他吗?”
周令晖眼神一暗:“我谁也不愿嫁。”嫁了人,便只能做这重重内院中的泥胎木偶而已。
转眼间,三日之期便到了。
周令晖晨起,预备着今日去会会那刘世平。见平日里进来得早的芙儿才走进来,不禁问道:“芙儿,你做什么去了?”
芙儿方道:“一些小事。今晨,门口站了个小吏,书生打扮,身后背着书箧。见了门口的仆役们,请他们向三公子通传。”
周令晖眼睛微眯,语气平淡:“哦?”
“门口的仆役说道,哪还有什么三公子了?如今是小姐。那小吏却没有罢休的意思,掏出诗文对策,请门口的人通传一声,说是在河东府任事,来京兆府抄过案卷,要走了,曾经受过三公子的恩惠,想见见三公子,没办法,门房就把我唤过去,同他说清楚了。”芙儿漫不经心道,“左不过是来求咱们周家引荐的,哪有那个功夫搭理他?咱们周家若是个个都见,岂不是成了菜场?”
周令晖有些不悦:“芙儿,你说话忒刻薄了些。”她想起,似乎确实有这么个人,问道:“是不是个白衣白帽,模样颇周正的?”
芙儿惊讶:“小姐怎么知道?”
周令晖心弦微动,说道:“让他进来吧,我这儿倒是有个好机会给他。”
周令晖打扮停当,依然是那个玉面公子的模样,由下人领着进了客堂偏室——正屋早已收拾好了,预备着刘世平过来。
听到身后脚步声,那白衣白帽的年轻人回过身来。
果然是那日,河东乔氏的小郎君。
年轻人见到她,和善一笑,拱手一拜,将自己的诗文对策呈上,说道:“在下河东乔湛,拜见周三公子。”
内女不可以见外人,乔湛这样称呼,倒也乖觉。
周令晖命身边人接过他的诗文对策,也不急着看,只说:“今日我有一事,相求于乔兄;事成之后,乔公子所谋前途,令晖愿助乔兄一臂之力。”
这样的贵人,怎会有事相求于自己?乔湛疑惑,却对上周令晖恳切的目光。
他伸手作揖,缓缓道:“周公子请讲。”
周令晖将心中设想一五一十同乔湛讲了——当然也有添油加醋的成分。这刘世平跋扈桀骜,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