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色布袋,眼前立刻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她感觉自己被推上了一辆马车,一记鞭响,她身子往后一倾,马车快速行驶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李昭被推搡着下了马车。她被推着往前走了片刻,头上的布被人揭开,光亮骤然袭来,李昭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周围景象。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民宅之内,古鉴承站立在她面前,身披铠甲,面相威严。
李昭看着他,并无惊讶之色,平静地与他对视,“舅舅这是何意?”
“要怪就怪你姓李吧。”古鉴承沉着声音说道,说完,他示意旁边站着的几位妇人:“带进去验身。”
妇人得令,向李昭走来。
眼看妇人即将抓住她的手臂,李昭道:“不用验了,朕的确是女的。”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古鉴承眸色一沉,继而狐疑道:“你不害怕?”
李昭笑了笑,道:“害怕什么?你又不会杀朕。”
古鉴承眸光锐利地盯着她,右手抚摸着悬在腰际剑柄,“你为何如此笃定?”
李昭道:“你若是杀了朕,皇位便会顺理成章传给太子。但是,你若是当众揭穿朕女子的身份,便可以此为契机,推翻李氏江山。你谋划半生,好不容易得此良机,自然是要选后者。”
说着,她语气透出几分同情,“舅舅,你心里应该从未归顺过我李氏吧?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也真是不易。”
“其实,若是换作几年前,朕当一回李氏的罪人,将江山拱手让给你也未尝不可。可是,你怎么不早说你想当皇帝呢?你不说,朕怎么知道呢?朕不知道,又怎么禅位给你呢?”李昭懊恼道,“早知道你这么想当皇帝,朕也不用蹉跎这几年的大好青春。可是,一切终归是太晚了,如今已有太子,我再把皇位给你,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古鉴承被她滔滔不绝一番话说得脑袋嗡嗡的,觉得这个皇帝比十只鸭子还聒噪,果断打断她:“你且休息片刻。”说完,他似是不愿再跟她共处一室,径自走了出去。
李昭倒是悠然自在,闲庭信步般,寻了张椅子坐下,纵然双手被绑,丝毫不影响她的帝王之相。她坐在椅子上,阖眼小憩,指尖似是无意识般在椅背上敲击着,一下一下。
待到某个时辰,外面传来一声鸟叫声,李昭倏然睁眼,问看守她的黑衣人:“你知道布谷鸟是怎么叫的吗?”
黑衣人被她问得一愣,接着别过脸去,不再看她,似是不想与她多做交流。
李昭笑了笑,不以为意,自问自答道:“布谷鸟是这么叫的。”她说着,模仿了一声布谷鸟的叫声:“布——谷——”
响亮的“布——谷——”在空旷的屋子里形成回响,清晰地传至屋外。
李昭似是觉得好玩,又接连叫了两声:“布——谷——”“布——谷——”
黑衣人看她的眼神一言难尽,似乎在说:大凉有这样一位皇帝还能撑这么久不灭国真是个奇迹。
瞥见一道光影从窗棱上闪过,李昭唇角弯了弯,问黑衣人:“你被人打晕过吗?”
“没有。”黑衣人道,“我驰骋黑白两道数年,从无败绩,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同你说话了。”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颇为自豪。
李昭绽出一抹极为亲切的笑容,“那你现在可以体验一下了。”
她话音一落,一把大刀便从天而降,大刀宽厚的刀背落在黑衣人的后颈,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已经眼前一花,晕死过去。几名金吾卫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动作敏捷地翻窗而入,给李昭松了绑。
傅明阳扯下脸上的黑布,朝李昭下跪道:“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李昭道:“不迟不迟,来得正好。”
她先前与古鉴承说了那么多废话,便是在拖延时间,等傅明阳前来。
石青呈上来的那封信,她是半个字也不信,顾沉宵绝不会贸然约她在宫外相见,一定是有人仿照他的字迹写了那封信。所以,她在离宫前召见了傅明阳,告诉他是时候收网了,他们的计划是放长线钓大鱼,她自己便是钓鱼的鱼饵,而现在,这条大鱼终于上钩了。
说话间,李昭已经穿上傅明阳带过来的黑衣,再将一块黑布蒙在脸上。金吾卫们将昏迷黑衣人拖至墙角,用屏风挡住。
接着,一群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因为打扮与敌方一致,一路畅通无阻。
路过中庭时,远远地,李昭看见一道人影,打着伞站在古鉴承对面。细雨微朦中,伞面遮住了他大半张面容,只能看见一截下巴,即便没有看清他的脸,可是,她对那下巴的线条太过熟悉了,对那道身影也太过熟悉了,仅凭一眼,她就认出了那是谁。
光凭那封信,她从未怀疑过他,因为字迹是可以模仿伪造的。但是,这一眼,仿佛一记重锤击打在她的心上,震得她几欲神魂俱灭,震碎了她过往的一切认知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