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气息轻浮:“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
晋雪霏再听到大哥和含春的消息,是半月后。晋府大半夜地从外找来了数个女医,后因女医们医术不济还去请了城内最德高望重的江湖女草医。此后就有流言蜚语传得越发热烈——晋家家主与古青公主行苟且之事,那夜让医者瞧治的也是女子的出血之症。
何夫人听闻,故意出言询问,晋雪霏煞白了整张脸。
何夫人爱子,早就记恨当年被迫嫁娶一事。也不顾何久还在场,又或者特意让何久听闻。
不出所料,何久回了房便认认真真询问起她来。
晋雪霏支开所有人:“我知此事瞒不住你,甚至也瞒不住昌平人,但外界能瞒一时就是一时,只是你是我夫君,这事我不能瞒你,以免留下隐患。”
“当年我非你不嫁,却碰上与南疆王的赐婚,大哥便和家中商议让含春顶替我去。含春与大哥其实早就暗生情愫,一门心思等着大哥接她进门,我也劝过大哥在府里再找一名也尚能行。但大哥不放心,他知道含春的人品,我们又知道她的软肋,故而还是让含春去了。”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大哥经年谋划,都是为了将含春抢回来。”
“大哥如今深得皇上青睐,夫君莫要多事。”
何久看着妻子眼中的恳求,点点头:“我明白,只是——”只是觉得有违良心。“只是怕你兄长走了陛下的老路。”
晋雪霏听闻,半懵半懂,她神色慌张地掩盖过去:“夫君!慎言,陛下的家事岂是做臣子能擅自批判的。”
何久移开目光,少语。
晋家府内,我盯着帐顶,神情呆滞。女医者放下针灸包:“为你针灸已有一月,今后多加保养,心情舒畅,床第节制,便无大患。”女医者犹豫了一下:“只是你已有身孕,我给了你十天时间,按照规矩,我得告诉晋家主了。”
“说吧——”
晋守卓欣喜若狂,他捧着我的双颊,无上怜惜:“放心,我会给你地位。让我们的孩子堂堂正正地活着。”
我的手垂在他的腰间,轻轻搭上。泪流满面,心痛难忍。
我害喜严重,身体笨重,他日日守在身边。稍微更严重些时,他便请沐休假。他住在沁芳苑的妻子只来过两次,每次都只是来慰问,不敢送任何吃喝用度之物。每次她来不久,我便称病。
从前在帝都看到过无数妻妾同堂的人家,习惯了就不觉如何;成为南疆王妃之后,我便懂得了所爱之物不能多分、不能退让。
我逃避。
晋守卓不能休妻,只能抬我为平妻。可当日我是在众臣百官面前登上去南疆的马车的,皇帝怎会轻易答应。
晋雪霏在这段时日频频回娘家,频频地来探望我。她与我一同坐在树荫下的太师椅上,似乎很惬意无虑,嘴里讲的是晋守卓自我出嫁后的种种。在南疆为我置地然后添到嫁妆里、派人千里跟巡以保平安、听闻京中流言酩酊大醉、买下木雕泥塑统统销毁……以及派人盯着南疆王府和我的夫君。
我拿着蒲扇的手再也难听使唤,手一松,蒲扇掉落地面。
“我不是晋家女儿,真正要嫁给你的晋家女儿已是何家媳妇。”被发现满手老茧时,我与夫君解释。夫君浓眉大眼,笑意浓稠——“我从一开始便知道。”
夜半惊醒,晋守卓抱着幼子站在摇床前。我披衣下床,轻声怕吵醒即将入睡的孩子:“交给奶娘吧,你成日抱着,娇宠了她。”。晋守卓的吻落在我额间,轻柔如鹅羽:“她比儿子长得更像你,我忍不住想将她宠着。但我最爱你。”
我摆出疲惫的神色,依次摸摸孩子们的脸蛋,嘴角带上浅笑:“睡吧,以后都是好天。”这句话我伏在儿子耳边,说得极小极小声。
和心腹做好计划,叮嘱她等日后追责便说我用迷药迷晕了她,但若府上有混乱之机就趁机逃离,离开这狼吞虎咽的危险之地。这场实验我们做了很多次,连迷药棒燃烧的速度、灰烬我们都有考虑到。
我走到南城墙墙底时,身后数百里外已有动乱之象。我踏着步一步一步走着,我从未如此坚定过脚下的步伐,幼时求生时没有、从皇宫嫁到南疆时没有。我站在城墙上时,晋守卓在墙底。他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边大声地将自己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含春!你敢跳下来,我就让你全家陪葬!”
我亦大声回他,声音有力地似乎能穿透厚重的城墙:“晋巡抚!你忘了!我的家人早就死光了!”
他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用力地把后背一仰,晶莹的泪珠飘向上空的半空中。
抛弃之怨、虐夫之仇、杀子之恨;夫君之疼爱,南疆百姓之敬重,膝下儿女之尊爱;我对你的一见钟情、眷念偏信、经年难忘。
你却说爱我,强迫我与你同生连理。
人何以堪,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