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糟。”
我上前将他扶起,除了那几个熟悉的面孔,我很久没看见大恒人了。“哪里的话,你将圣旨带来了,历经死劫活难,我千般感谢尚且无法表达,岂能以皇威示人。”
马遥痛心疾首地摇头:“可怜那一群少年将军,衷心不二,却死于逆贼手下。马遥在季小将军临死前临危领命,从小将军处知道了这封圣旨的意义重大。既已知晓,身为大恒人,岂能不托付性命!”
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昂首挺胸。是我们大恒男儿永远挺直的脊梁。
这句话,还是年幼时季家姐姐与我说的。彼时她站在新帝设下的围场中,坐在丞相女的身边,华服美容,光芒内敛,她的哥哥们坐在对面,隔着屏风还在往她处三番五次地探看。
渠罗仇乌领了圣旨,马蹄不停地筹办最后的规程礼度,祭拜了天神族祠,选了良辰吉日,不日登基。
他登基那日,我在后帐将解药给两个孩子喂下。
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再从天亮等到次日东方吐白。明珠的呼吸越发虚弱,明月还在沉沉昏睡中,中途醒过一次,醒来那次她看了眼我,然后更加紧地抓住了胞胎姐姐的手。明月再醒来时,明珠的手已冰凉透底。
我看着明珠的胸膛起伏一点点趋于死静。
我坐在床边,神思恍惚——直到身边的人跪了一地。明月沙哑着久不说话嗓子,与我说道:“娘,我看不见了。”
我跌坐在地,仰面大哭。
数刻后,才从宫里赶出宫的渠罗仇乌带着一身寒意风尘仆仆,他抱起病床上咽气的女儿,抚摸她脸颊的手剧烈颤抖。一个男人,哭得毫无往日霸主之气,惊天动地。
巫师说,明珠是天神座下的珍宝女神,偶入凡间,不得善终,未享寿福,再加上渠罗仇乌刚登王位,葬礼不采用一般的天葬,采用水葬。
明月越发少言,只向我提起过要在姐姐的木舟上加上数百绽放的红缨花。可这季节哪来的红缨花。但我说,好。
驻在绸罗国的暗线在我的胁迫下只好答应,违反规矩,回大恒寻两百朵盛开的红缨花。他们装成要价高昂的商队如期送来,为首的是个俊朗男子,长成西洲人的模样,他眼神带着常年杀伐的冰冷,嘴一张一合:“郡主,好之为之。”。
众人都认为我不爱两个女儿,但其实身为母亲如何不爱,只是她们的命运从一出生就被钉在了砧板上,我日日祈求还是没逃过一劫。但暗线们个个聪明绝顶、是人精百怪,他们将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我和渠罗仇乌亲手将自己的大女儿送走,不复相见。
葬礼半月后,渠罗仇乌终于有了空闲时间,他终于来有大片的时间待在后帐。我坐在夜晚低垂的星空下,今日星光奇异。我想着,明珠那时若能再坚持一会儿,便能等来一个月后的生辰。
“明月不肯过生辰,”我闭眼,感受他在背后起伏的气息,“明月前日还和我说,要改成明珠的名字。我拒绝了。”
渠罗仇乌沉默。片刻后,他才低沉开口:“这是一场悲剧。柳儿。但明月只是明月,我不希望她背着明珠的负担活一辈子。”
“柳儿,我们还会有孩子,还会有女儿,她会是更加名正言顺的阿巴还。”
我抬头看进他的眼眸,含泪:“如果你日后有了别的心爱之人呢?你还会记得明珠吗?”
渠罗仇乌也长叹息,然后将我搂得更紧:“不会的,我这辈子啊,只会有你一个王妃。生不娶妾,死不娶妻。”他缠绵我的耳侧:“当年娶你就是在大典上看到你啊,我当年听到小贵女们说你说的话儿,我便觉得我们俩是命中注定的人,我才去向皇帝求亲。张贵说我这样会吓到你,我还特意让陛下瞒了你。这一瞒就是九年……”
“你不知道,我多早就情根悄种。”
我背对着他,在他怀里,泪早已干了,听着他的话,晃神,心底又踏实了许多,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以后,像明珠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吧。以后,对西洲和大恒关系变化的恐惧也会少许多吧?
但真的能轻松些吗?
我想起父亲说的话,又想起那个暗线,还想起了马遥和大恒那二千八百八十八座城镇。大恒那二千八百八十八座城镇如今与我同在一片天空下,晴雨不同,华灯初上,又或者阴暗和静、阖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