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的刘母旁边,关切问道:“阿娘,还不睡吗?”
刘母似是这时才回神,忙嘴上应下:“睡,这就睡,宁宁你奔波一日了,你也快去睡吧。”
看她一副六神无主忧心忡忡的样子,梁宿宁有些不解:“阿娘有心事?”
刘母摸了摸手中的绣品,叹息一声:“宁宁,阿娘想着快些报答那位大人的恩情,赶紧离去才是,咱们出身贫寒实在不便叨扰过久。”
梁宿宁未置一语,她知道阿娘是怕欠下偿还不清的人情,可眼下已然不是她们自己能说走就走的局面了。
她摇摇头,另辟蹊径道:“阿娘以为等咱们离开这里毫无依仗后,四姨的夫家会放过咱们吗?”
刘母一顿,想到以后境遇,不免有些进退为难,愁眉苦脸道:“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总不能一直靠他人的庇护而活。”
“不能靠别人,要靠自己。”梁宿宁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神色,“阿娘,我已决心在这位大人身边谋个差事,也好尽自己所能来保住家人。”
“宁宁,你......”刘母对她的打算瞠目不已。
“阿娘你有所不知,这位大人不是别人,是宫中的皇子殿下,若能得他青眼,自可保咱们一家无虞,再无人敢冒犯。”
她不能把自己成为三皇子手中棋子的事情如实告诉阿娘,只能以这种婉转的方式,让刘母接受这个事实。
况且,她势必要借三皇子之手,重回朝堂剪除赵欣荣丽妃一党,还黎民百姓,忠臣良将一个公道。
刘母虽知日子辛苦,但也不敢拿自己女儿的一生犯险,仓皇地劝她:“宫中个个互相算计人心,哪有人是好相与的?一个不慎,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可若是不抓住眼前机遇,岂非一辈子庸碌无为,任人欺凌?”梁宿宁心中隐痛,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已经被欺负得够多了,不想再被人踩在脚底了。
她年纪虽小,却有此番见地,刘母心知世道艰辛,高位者有高位者的难处,低位者亦有低位者的困苦,哪条路都不好走,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她选条自己想走的路。
刘母不想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只好压下心中犹疑,遵从她的意愿。
“阿娘不求你大富大贵,但求你能安然自得地过完一生。”刘母抚着她缎子般的长发喃喃道。
梁宿宁心中汇进一股融融暖流,她枕在刘母膝上,享受如今这片刻的安宁。
她比谁都清楚,从她亲耳听到梁家人无一幸免的那一刻,她这一生便再也不可能安然度过。
*
一夜过去,晨光熹微。屋中只隐约透进些暗淡光亮,其余人皆睡得正熟,梁宿宁睁开了眼,她下榻去将黎宇折起的律文拾起收好,一张张拆开。
用屋外那点亮光,细细研读现在的律例。手中现有的法典条文,有各小部分田律徭律。
封国向来准许农民年年向当地县丞呈报所占土地数量,算作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但农民亦需根据自己实际所拥有的的土地田亩数量,向当地每年每月上缴定量田赋。
但如今的田律苛责之处,在于无论庄稼是否欠收,是否当地出现天灾人祸,每户皆需按所占田亩,缴纳固定最低的租税,谷物二升,绢帛一匹,税率为十之税一。
若田亩所占数量较多,则逐级上升。
只是这样的税率对于清贫些的百姓来说,着实令人为难,几乎交上去半数收成,若遇荒年,只怕百姓为了交税更是会连饭都吃不上。
可若是不交税,一经查出,便会被处以严刑,轻则割鼻,重则腰斩,但偏偏可以向上缴纳财物来赎罪免刑。
梁宿宁忽生出泄气之感,百姓应对赋税尚且吃力,又何谈缴纳其余财物为自己免刑,如此便是明晃晃袒护地主豪商之流了。
总之朝廷中就是想尽方法,以压榨百姓来谋财。
她心中涌上几分悲苦,忽而想起晏羲和黑着脸,任这些律文散落一地的样子,若他亦对此律例不满,那她愿意将律文改写,而后寻个合适的时机,给他一观。
梁宿宁自小在刑部世家的礼教熏陶下长大,思想还一如八年前未被改动的律文条例,那是她与爹爹共同的心血,但那些律例如今只怕早已被销毁得干干净净。
当年她也是教导过年少时的晏羲和的,只盼他还记着当年的《封国律》,能给她一个再撰律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