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那样立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从细小的战栗,扩成剧烈的颤抖,眼睛,嘴唇,手指,竟没有一处控制得了,四肢百骸中都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呼吸间,都仿佛有千百细针扎穿骨髓。
你闭上眼睛,将汹涌的泪意憋了回去,再不敢多看半分。
你想起来了,你不是什么魔神,差远了。
你只是个普通的少女,生在和平繁荣的时代,在三月涤荡的春风中跌跌撞撞地长大。
你是父母掌心的明珠,是同桌嘻嘻哈哈的损友,也曾天真乖顺,也曾叛逆不驯,拥抱过双亲,也忤逆过好意,再寻常不过……竟已恍如隔世。
你想起来了,于完整的记忆之外,艾利欧格蒙蔽你的唯一事实。
她的确没有篡改你的任何记忆。
可她暗示你忘记了一件事,任你如何揣摩,都决计不会有的一个想法,生死无解。
可阴差阳错,万世轮回剥夺了你的记忆,却也会在轮回终结后,将漫长时光,尽数归还。
于是你记起来了。
你是终将离去之人。
同此世相遇的一刹那,就注定了离别。
而一个离别之人,不该奢求珍贵的情谊,不该窥伺世间最璀璨的宝石——
岩石尚有心,他亦是如此。
在两线交错之后,你们终将离别。
你会辜负他的全部心意。
可你却忘记了。
一响贪欢,何敢负君良多,阴差阳错。
你陡然觉得浑身无力,滑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十指插入如月似水的华发,圆润的指甲嵌入柔软的血肉,松雪似的肌肤下透出淡淡的绯意。
你听见自己口中支离破碎的嗬气声,不知是哭是笑,耳畔嗡鸣作响,嘈杂的呓语汇成潮水,淹过你的口鼻。
一道金光掠过你的眼角,周围腾升起淡淡的雾气,一道稀薄的人影若隐若现,朝你伸出一双几近透明的手来,似乎想要拥住你。
“阿离……”
你觳觫,颤抖,不寒而栗,身子后倾,瞳孔放大,极力躲开那双手。
你低头,几滴剔透的水珠毫无预兆地掉下来,你始料未及,像是被逼得有些疯狂了,竟是低低笑了一声,望向珠光上光怪陆离的倒影。
你不敢信这是自己如今的模样。
月白的长发,清透的双眸,这个面目陌生而可憎,贪婪而无知的面孔,竟会是你。
你做不出任何反应,你只是觉得冷,如坠万丈深渊。
你都做了什么?
一届异世游魂,于一段注定终结的旅途,你向他讨要了怎样珍贵的事物……你一时蒙昧,同他许下怎样的谎言?
“对不起,对不起……”
你嘴唇哆嗦着,觉得心都要撕裂开来,血脉凝结成冰,寒凉入骨。
“阿离,看着我。”
那声音很虚弱,那双手渺似云烟,仿佛呼吸间就会吹散,却温柔如旧,坚定如旧。
你疼的蜷缩佝偻,意识朦胧中权能失控,银色光华流转,细碎的回忆犹如银沙,自无尽虚空缓缓显现,闪烁,银光汇聚成画卷,过往如潮汐般涌现,将记忆如幻戏般一幕幕呈现。
他看得分明。
如此清晰,如此拙劣。
你不敢看他,你将卑劣尽数剖白,求他怨你,恨你。
而后离开你。
“对不起……”
久远的记忆和温柔的声音融合交织,说不清是酸楚更多,还是苦涩尤甚。
“阿离!”
他很焦急。
你摇头,踉跄着退避,水珠一颗一颗滚落,你扯着自己的长发,身子佝偻成小小的一团,再不敢去看那金色的人影,再不敢触碰那双手中霓裳花瓣的温柔。
钟离,钟离。
他是那样喜爱你,他是那样珍视你……
他曾于盛夏寒潭拥着你,潮湿的水汽裹挟着微颤的身躯,金眸盛满辉光,一字一句,没有丝毫犹豫,郑重允诺。
他说,他会一直在这里。
是你不甘心,是你要拮取天穹上的明光。
他那样温柔,从来依你,他说,他说——
你当值得世间一切美好之物。
你喉间似卡着千万把尖锐的刀片,素来挺直的脊梁几乎就要折断,你抱着自己的头,任指尖殷红滴落,手指痉挛,僵硬地跪倒在地,再抑制不住,喉间滚出一声沙哑的呜咽。
“啊……”
他正看着你,你不能,不可以,再以眼泪博取他的同情。
可你听到一阵压抑而隐忍的哭泣声。
哭声的主人,像是百般尝试去控制内心的苦痛,可终究控制不住。
滚烫的泪珠划过双颊,一颗一颗,浸透金红欲燃的裙裾,红蝶双翼载着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