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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务厅前梧桐树高大笔直,枝叶如碧,落下寂寂幽凉,飘渺的罄钟声透过初夏的暮光,在庭院中悠悠回荡。
廊下脚步声响,千岩军的身影在树荫间闪过,晃动交错的光影透过木格花窗,映在窗下书案摊开的卷卷公文上。
端坐在案前的钟离听着门外的声音,没有动,手指翻动书页。
侍卫同来人小声交流后,迈进正堂,走到长桌前,向钟离行礼。
“帝君,玉京台外有人求见。”
“何人?”
侍卫为难地顿了一下,心中暗骂同僚的不靠谱。
“那人声称,是您的……故人。”
钟离眼眸抬起。
遮遮掩掩,不肯言明身份,不会是流云他们。若说是谨小慎微之人,偏又给自己安了个故人的名头,十分矛盾。
钟离垂下眼帘,眸光掩在浓黑眼睫间,继续批阅公文。
他翻过一页文卷,持笔之手稳如天衡,一笔一划写下批语,吩咐道:
“请至前庭,我稍后便去。”
待钟离处理完要紧的事务,方舒出一口气,踏出政务厅的刹那,叫潋滟的霞光晃了眼。
他立在殿门外,猝不及防,下意识阖上双眸,拥着软暖的阳光,除了一会儿神。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他忙于庶务,许久不曾踏出门去,记忆还停留在被连绵春雨洗出碧色如玉的丛丛幽竹上。
钟离深深吐一口气,长靴踏过廊坊,曲廊前霓裳锦簇,妍妍花叶间浮动着微黯的日光,他曲起纤长的手指,捏了捏柔软的花瓣。
连日雨去,一晴方知夏至。
今夏霓裳一如往日,开得极盛,想来要不了几日,便又到了赏花宴举办的日子。
这还是她提出的主意。
她总要他好好对自己,吃点好吃的,盛暑天喝些甜爽的乌梅桨,金秋日躺在花廊前晒太阳,在七七盛满崇拜的眸光下,讲有趣的故事。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恍然回神,岁月曾如此悠长,一千七百年的时光,纵是璃月几经雕琢,也早已不复往昔,而时光温柔,不曾模糊记忆中片刻光景。
清风盈面,花香馥郁,他眸子半阖,突然不舍得离开。
“请那位故人过来。”
……
侍卫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
立在锦簇花团中的钟离抬起赤金双眸,鸦羽般的长睫忽闪,将发烫的日光轻轻推开。
一双白皙的手拨开珠帘,而后是纤细柔白的肩,修长如玉的颈,云鬓朱颜,眸若晨星,琉璃般清浅的眸光越过锦绣长廊,落在他脸上,玄色丝绦束着一丛月色,散漫随意。
他一动不动,金眸望着她。
潋滟的浮光中,少女一步步朝他走近,郁金裙裾似榴火欲燃,金铃轻晃,阵阵脆响。她没有挽披帛,几缕碎发搭在身前,如一朵饱满妍丽的霓裳,鲜丽裙裾所过之处,百花羞让。
她直接走到他身前,霓裳花香愈发浓郁,眸中笑意绵软。
“忙完了?”
钟离专注沉静的心弦微微一动。
风也凝滞,幽竹翠染,万般色彩被锢在这一方庭院中,他几乎不敢呼吸,唯恐清浅的气流,会吹散这片斑斓光影。
他仍没有言语,看着林荫间的光斑,自她鬓发跳到肩头。
她远离他的人生,已有一千七百年,而他仍不能习惯没有她陪伴在身边的日子。
年岁那样悠长,长到白日梦起——
不能信,不愿醒。
即使在梦里,她也很少来见他,他不愿错过此刻。
钟离抬起手,手指擦过她的脸,停下来,指腹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很柔软。
“阿离。”
他轻轻地道,手指落入她身后浓密的月华中,揽住她的腰,人向前一步,手臂微微用力。
少女没有挣扎,被腰上的力道顺势带着,靠在了钟离胸膛上。
她仰起脸,发顶蹭过钟离的唇,他隔着薄薄的织物,笼着她柔软的身躯。
“阿离。”
他很想她。
此间梦太好,也容得他浅浅放纵一回。
……
声音洒落在耳畔,语调低沉和缓,却带着说不请的缱绻柔情。
愤懑的热意陡然歇落,四肢百骸却涌上血,自耳廓到双颊,一点点热意在皮肤下乱窜,手心发麻,听着洒落在耳畔的缱绻语调,你一阵心跳加快。
他的手很凉。
你贴着他的侧脸,轻轻蹭了几下,琉璃清瞳映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容。
他瘦了,沉默时,眉眼便愈显锋利,时间渐渐磨去懵懂的意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