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亲手做的,陈梓连接都不敢接。以他微末之身,如何企及。
“当然不是,我哪会做这些。”江吟摇头道:“是府里的厨子做的,我负责在一边看着,见笑了。”
陈梓捧着食盒,像捧了一颗沉甸甸的真心。“多谢你这份好意。”
“一碗馄饨不打紧。”江吟嫣然一笑,“我们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陈梓望着她的背影融入夜色,顿觉天地都在一瞬间亮了。江吟如同夜明珠一般,熠熠生辉,照耀了他空荡无依的心。
“你是不是喜欢陈梓?”
回去的路上,楚空青挽着江吟的手,措不及防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喜欢?”江吟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答道,“我不知道。”
“你其实很在乎他。”楚空青干脆说得再明白些:“那天在问云山,陈梓满身是血,你手上也沾了他的血迹。我在枫树下发现了你,想抱你进屋时被你一把攥住手腕,气若游丝地央求我救他。”
“我记不清了。”江吟怅然道:“是他先不顾危险地救了我,我岂能弃之不顾。”
她对陈梓的回报,都是一点一滴累积的,总觉得欠了他人情,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分不清是虚是实了。
“我初次见到陈梓时,是在渔舟上。”江吟缓缓道:“可我们的渊源却不止于此。”
“愿闻其详。”楚空青颇感兴趣。
“他求入书院的自荐信,是我拆开的。”江吟浅笑道:“文辞倒并不怎么出彩,胜在谦逊实诚。旁人都变着法子夸耀自己,他却极言不足,借此表明心志。”
“或许陈梓和我是同一类人,生来就意气相投,无话不谈。最重要的是,他很尊重他的母亲,就像我怀念我母亲那样。”
江吟望着十里长街万家灯火,恍惚间回到了重阳夜里,她持一盏花灯,和陈梓并行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清风袭来,明月皎皎。
“正心诚意,从一而终。”她默念道。
北风呜呜地呼啸,卷起江吟未尽的言语,吹向滚滚的江边。
江那边,就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天地了。
初一祭祖是林府的惯例,江吟一身黑衣,点燃了三炷香,单独跪在母亲坟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母亲的坟头旁立着一座姨母的墓,江吟俯下身去,拜了三拜。
她们两姐妹,感情甚笃,连死后都要葬在同一块地,互相陪伴。
雪花在她头顶盘旋,似是从北吹来的。
“几月未向母亲问安,不知您身体是否康健?孩儿一去不归,请您谅解。临安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景色怡人。不瞒您说,我爱上了此地林府的一位姑娘,因而盘桓良久,不忍离去。”
“我逃避重任、迟迟不愿率军北上,于南阳王朝是不忠;顶撞父亲,于陈氏为不孝。像儿子这样不忠不孝的人,世上少有,因而时时愧怍。待我和江姑娘表明心意后,即刻返回京城,远赴雁门关,言不尽,梓叩首。”
邱华正来回翻看儿子的书信,时不时用手绢擦拭眼泪,陈桐厌烦地夺过信纸,指着其中一处问道:“信中写的江姑娘是什么来头?”
“梓儿的心上人。”邱华小心翼翼道:“估计是个格外俊秀的姑娘,我好生喜欢呢。”
“这小子从小眼高于顶,能看上什么好人家的女儿?除非是姓林的。”陈桐哼了一声,“欠管教。”
邱华听出夫君心情不佳,却不知是怎么惹怒了他,看完信后就闷闷不乐的。
“我要去临安一趟。”陈桐冷淡地吐出几个字,“你去收拾行囊。”
他年过五旬,负手而立,背脊依然笔挺,不坠白虎将军的威名。
一个“林”字,就足以勾起陈桐未尽的思绪,使他恍若隔世,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烟波浩渺的寥廓平湖。
也是在临安,他邂逅了此生唯一钟爱的女子——林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