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晒了一天,很有些蔫头耷脑。茉莉花开得正盛,叫人一串串串了挂在竹竿上叫卖。
卖荷花的在石桥桥洞下,几个大瓷缸,满灌清水,养着数枝荷花、莲蓬。
娇娇同采菱下了石阶,绕到桥下,捡形直色浓的挑了几枝。结了银钱,店家又变戏法似的从后头油布盖着的大缸里抽出几枝荷叶给她们:“这个插瓶也好看,泡茶也好喝。”
娇娇笑着接了,采菱也颇欢喜,就势取了枝大的,做伞模样,遮面挡着日光。
回程改道,路过府衙,告示牌前正围了密密匝匝的人,喁喁私语不断,像在讨论什么新奇之事。
娇娇、采菱往前凑了凑,虽没看见告示牌,可从人群低语里听得一二。似乎为贺太后整寿,针工局来了人,要民间绣坊竞献寿被。
得选中者,可面见太后,另有厚赏。
娇娇、采菱,听了个七七八,便极默契地相约要退出去。
江南一带知名绣坊颇多,便这苏州城里,即是藏龙卧虎。有葛氏兄弟二人,绣庄能做双面绣,技压群庄,近年上用之物,多有葛家绣庄选进。
人群密集,不过一会儿,她们身后已堆了好些人。口呼让一让,紧握着手中荷花、荷叶,才走了几步便遇上熟人。
是隔壁的王婶,王婶满头是汗,似乎才从人群前排挤出来,被无意推搡到她们近前。
看着娇娇,王婶眼里放了光:“何姑娘,你不试试?你那手针线,算顶尖的。这机会,可难得,便不为夺魁,同人比比,见见世面也好。”
她声音大,一席话,引得数人侧目。娇娇见不少人望过来,很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多谢婶子,我先不了。我这手活,放在寻常人家罢了,正经同绣庄绣娘比,是不敢的。”
“哎,这说什么话。我瞧你做的香袋极好,不说绣工,那样子便从没见过。试试,试试啊。”,边说边伸手拽了娇娇衣角往前拉。
近处人群听着的,自动闪开条路。
娇娇被三推两推,不知所以便到了前排。
原来不止贴了皇榜,告示牌前另有两个兵士,支了方桌,发放号签。
采菱同王婶站在一处,听王婶说也动了意,也劝娇娇:“姐姐试试,姐姐试试。”
娇娇见已到了桌前,周围人都忙着登记取号,身侧尽是催促、争竞之语。不自觉,下意识地也往那号筒里取了一只,报了名字住址。
到重新挤出人群,站在街边,才彻底回过神,望着手中号签,有些发愣。
她自问从前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又素来不爱出头,今日这是怎么了?
竹木签子凉凉的,握在手中,光洁如玉。娇娇看着上头排号,定了神,事已至此,不必再多想,便当天赐机缘,试试吧。
能如王婶所说,见见世面也好。
自我宽慰是这般心态,夜里却失了眠。掀帘起身,望窗外叶影,觉得像做了场梦。
起身往桌边坐了,挑亮油灯,慢慢绘起初稿。
自己也算学绣十几载,春花秋月,目不窥园。或许,能同旁人比上比,也是好事。
心下这般想,手里随心慢慢画出稿来。祥云瑞树,松柏繁茂。深山松林,溪畔,有老鹿与小鹿相伴而憩。
“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①
听闻太后素喜佛教,又爱淡泊宁静之态,不知可会喜欢此景。松树、瑞鹿,皆是极好象征。老鹿、小鹿,相伴依偎,既为太后,又像昔年自己与……
想到这儿,娇娇猛然一惊。这是为太后整寿所做,照惯例,宁持平求稳,不冒险求功。
自己无意识所做新奇花样,影射心中所想不算,更直映太后祖孙之情。好便好,若不好,揣测上意,媚主求功,可是一桩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