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弘基没有吭声,就在一旁乖乖地听着,用眼睛打量着他。
如今的皇帝已经四十有七了,幞帽下的白发也没有比他少多少。
他留着一把漂亮的胡须,儒雅大气的国字脸,鹰眉凤目,一生气起来威风凛凛,笑起来又文雅随性。
此时他盘腿坐在桌案前,低着头看着文书,身上穿着淡黄色的宽松常服,很随意,衬得他高大英武的身躯既威严又亲和。
想当初皇帝首倡太原起兵的时候,也才十六七岁,有多少人就是冲着他这通身的气派就盲目追随他的。
一眨眼间,三十年过去了……
经历过战场厮杀、朝堂争斗,他们曾经匡扶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的抱负算是初步达成了,眼前的人也从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变成了一个……
他还没有在心里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词儿,皇帝就觉察到了他的目光。
“你为何这么看着朕?”皇帝抬起了头,奇怪地盯着刘弘基问。
刘弘基眨了眨眼睛,利落爽朗地说:
“没事,就是想起陛下从前的样子了……”
皇帝还没有说话,他又“嘶”了一声,透着犹豫,隔着桌案往皇帝的跟前凑了凑,小声地说道:
“二郎……我有个……有个不太正经的提议,你且听一听。”
皇帝听闻,顿时笑出了声。
许久都没有听这位叫他“二郎”了,尤其是他登基之后。
想当年他年纪小,在家排行老二,身边的朋友都亲切地唤他“二郎”,即便是他做秦王的时候也一样。
但是做了皇帝之后,曾经的朋友们都恪守君臣之礼,很少有人这么唤他了。
这么一叫,突然就唤起了从前他们并肩作战的许多回忆,让皇帝倍感亲切。
皇帝心想,看来这位是撂挑子养老之后,又恢复了曾经那随意洒脱的性子,倒是没有从前那么拘谨了。
“呵……不正经的提议?说来听听,我看看到底有多不正经。”皇帝笑着说,刚刚的坏脾气一扫而空。
他将自己盘着的腿支起了一条,一只手肘搭在膝盖上,威严气质依旧不减,但又多了些洒脱,凤眸闪着愉悦的光亮,等着刘弘基说话。
“是这样的……我去太原的时候,顺道去应国公武士彟的坟上上了柱香,见他的长女武柔生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你可能会喜欢。”
皇帝愣住了,没想到确实挺不正经的……
“她长得像皇后?”皇帝脱口问。
刘弘基将长孙皇后那张温柔娴静的脸,和武柔那可怜又倔强的脸摆在了一块,想了想,诚实地说:
“……那倒没有。”
皇帝诧异地又笑了出来,说:
“没有你闹得是哪出?我都多大年纪了,早没了贪图美色的心。再说了,后宫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刘弘基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想到当时武柔那不要命的惨烈摸样,他还是想试一试,于是舔着脸说:
“那……陛下能不能看在应国公往日的功绩上,勉为其难,收她一个?”
皇帝这回不说话了。
武士彟是当初太原起兵的元谋功臣,后来做过尚书,又调任几个州郡的都督,治理期间政绩斐然,是个做实事的干练之臣。
更难得的是,他为官清正,不管是对高祖还是对他,都忠心耿耿,是个忠义之士。皇帝一向善待功臣,更何况应国公也才去了不到两年,他更不可能忘了。
“你寻常不会如此,到底为了什么?”皇帝抬了眼睛直接问。
“其实,是这么回事……”
刘弘基这才将在应国公府上的见闻,还有路上如何碰到的武柔,以及两人之间的对话都讲给了皇帝听。末了说了一句:
“我也知道,如此要求颇有些儿戏,且不知天高地厚。可是见那姑娘那样,实在是不忍心不管她,所以就接受了所托,代求陛下试一试。”
皇帝听得仔细,颇有些兴趣地说道:
“呵,这么说来,那姑娘倒也是个人物,女郎里头性子这么烈的可不多,对自己够狠。”
刘弘基见皇帝的表情松动了,问:
“那……陛下这是答应了?”
“答应了。”皇帝很是干脆地说,“到底是小事一桩,能帮人为什么不帮?大不了听魏征几句唠叨罢了。”
说起魏征的时候,皇帝虽说是“大不了”,脸色还是几不可见的僵硬了,
他收了腿坐好,腰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说:
“回头朕让内侍去传旨,接她进宫。”
刘弘基很是欢喜,满眼都是钦佩敬慕的光亮,从软榻边上起来,对着皇帝躬身道:
“谢陛下,陛下仁德宽厚,万民之福。”
皇帝笑了,随意地说道:
“少拍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