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晚上,太子李善在两仪殿里,和皇帝一起接受各国使臣的朝拜,期间看见武柔的神色不对,出去了,他就挂了心。
后来等到韦贵妃的动静也不对了的时候,他就有些慌,急于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下头别国使节正在说话,这个时候打断他,去关心别的,那就是失礼了。
他按耐住自己的烦躁,一直不动声色的熬了许久,终于在中间逮住了空隙,就派内侍去问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内侍急匆匆地回来了,说王婕妤带着小皇子跳了湖水,刚捞上来。
李善愣了一瞬,问:
“人没什么事情吧?”
“回殿下,听闻都没什么事情,只是天气寒冷,小皇子一直体弱,太医说,恐怕熬不住了。”
李善想了想,还是想去看看,转而就将这事情告诉了皇帝。
皇帝明显比较疲惫,眼皮子都有些抬不起来,听的时候,他正捂着嘴打哈欠,眸光闪了一瞬,有一丝戾气闪过,然后便松了下来,冷漠地说:
“小孩子养不大是常有的事情,没了就是没缘分,不必管他,相信贵妃会处置好的。”
李善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于是只能将这件事情按了下来。
那天晚上他回了东宫,晚上就寝之后,想着武柔终于达成所愿,眉眼柔顺平和,安稳了一些日子,如果孩子挺不过去,她会怎么样?
她一直都有些极端的狠劲儿,这种狠劲儿,总是在现实与她的所求,有激烈冲突的时候,显现出来。
比如,她会为了摆脱武家兄弟,从两层高的山岸上跳下来。再比如,她曾说过,一匹骏马再好,如果不能为她所用,就应该杀了。
还有,她为了要一个皇子,甚至可以做夏蔸的“帮凶”,对她的所做所为置之不理。
除了这些时候,她平时都是很好的,理智、做事干练,识大体、心中大气有抱负,与人相处时,看似距离很近,但是又有分寸,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和困扰。
他说她像河豚,其实是故意逗她的。
他不喜欢河豚那种虚张声势的丑东西。
他喜欢猫。
而武柔,在他心里更像是一只长着利爪的黑猫,黑猫性子孤僻,不会像狗一样粘人,有自己的独立的世界,它高兴时也会娇憨可爱的窝在你的怀里,但是抬起眼睛的时候,深邃的瞳孔孤傲而又冷漠,透着神秘……
李善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不停地问,如果那个孩子死了,冲她那极端的性子,会朝谁伸出利爪?
早上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听了武柔所在的位置,去看她。
还没有到门口呢,就看见武柔一身狼藉的冲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暖干了的水渍,全是褶子,脚下是干掉的污泥,头发凌乱,脸色通红。
她抽了侍卫的刀,状似癫狂了一般,像是要找谁拼命一般,往另一边走去。
她的宫婢追在她的身后,想要劝她,差点被她推倒,值守的侍卫们见状,想要拦,又犹豫着不敢冒犯,只能跟着她,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劝。
“都滚开!谁再拦我,我杀谁!”武柔声音嘶哑,像是高烧烧破了嗓子,喊起来声嘶力竭。
他顾不得平时端庄稳重的走路习惯,小跑着追了过去,一闪拦在了她的身前。
武柔抬起了刀,看见是他,举在那里不动了,耷拉着清丽的眉眼,那双倔强的眼睛这样的时候,越发显得哀怨可怜。
李善神色沉静,心里一痛,眉宇间似有责怪,冷声道:
“发什么疯,把刀放下!”
旁边跟着太子的侍卫燕未,也出声道:
“武才人快放下,对着太子动刀,是想造反吗?”
武柔咬了咬唇,将刀尖垂了下来,却依旧握紧了不松手,哭着喊:
“我要杀了她!她害死了一个孩子,毁了我的前途!装疯卖傻就算了吗?!我要她死!我一定要她死!!!”
她发了狠,已经哑了的嗓子,发了昏似的吼,恨不得跺脚发誓。
喊完了,她就感觉胸口里的空气都被抽空了,脑袋一阵阵的发晕,站不稳。
李善见状,连忙将她手中的刀给夺了下来,顺手扔给了旁边的燕未。
见她摇摇晃晃地,他忍住了抱起她的冲动,只用了一只手,掐着她的肘关节,半扶半拽的,僵直着身子不敢靠近一点儿,又急又怕坏了礼数,说:
“快将她扶回去医治,没看见人已经烧糊涂了吗?!”
彩衣这才反应过来,过去将武柔背起来,往回走。
武柔这才知道自己是发烧了,所以才浑身没有力气,心也急促地跳。
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熬夜外加气得。
她在彩衣的背上,意识开始混沌,睡过去之前,听见太子李善的声音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