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承恩寺后山,十来个京都贵女们散落在蜿蜒溪水两侧,屈膝而坐。
一只托盘从上游缓缓流下,上呈一只纯银缠花酒壶,数张花笺。
数十道目光看向这只托盘,直到它停在红衣少女面前。
“公主,到您了。”
被侍女小声提醒,谢眠猛地惊醒,看向面前的托盘,端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又拿起最上方了一张花笺。
“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上面写了两句酸文,让抽中这张花笺之人品鉴。
谢眠看完,随手将这只花笺交给侍女,让她念出上面的字。
“这……这不是寒石先生的新诗吗!”
“呀,寒石先生也在上游吗?这花笺是他亲笔所写罢!”
一众贵女看向谢眠身侧那只花笺,眼神热切了许多。
然,谢眠瞟了眼身侧几乎扇出重影的绢扇,在这样的目光下,只觉得更热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拿起这张花笺,看到这两句诗,也不是第一次被要求作出品鉴,粗略一算,这大概是第十三次了。
这十三次,每一次她都因梦魇在别院醒来。
一醒来便能听见,兰姑姑在院外以公主身子不适为由,想要推拒长宁公主孙女的流觞曲水宴。
因着她及时醒来,自己接下帖子,前来承恩寺后山赴宴,做出了和第一世不同的第一个选择。
第一世,她因天气炎热暑气难消,整个人恹恹的,去哪都没有兴致,早早地交代兰姑姑,一应拜帖全都不见。
因此,待从别院回宫时,她才知道九弟意外从山上摔下来,差点就死掉了。
当时,作为深受帝后宠爱的嫡长公主,谢眠对这么个九弟没有任何印象,哪怕听说他快要死掉,也毫无触动。
想到这,谢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公主……”璧芫心惊胆战地看着谢眠,把扇子打得更用力了些,心道回别院后,兰姑姑一顿骂是少不得了。
谢眠抬眼看着一头汗的小宫女,挥了挥手,“无碍。”
她只是想到九弟,便忍不住心烦意乱。
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位九弟暗自收买了父皇身边的大太监,日日在父皇茶饮中下毒。
直到父皇病体沉疴,令三皇子监国,这位九弟才突然领兵杀入皇宫。
谢眠还记得,那夜大雨,她同兰姑姑说明日御花园定然有许多锦鲤找不到回池塘的路。
兰姑姑忧心忡忡,没有说什么便哄着她去睡了。
深夜惊雷震耳,她突然醒来,发现兰姑姑已经为她穿上宫女衣服,对着她嘘了一声,领着她从小道出宫。
明明是大雨,她听到的却不是雨滴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凝神去听,那些声音汇成一个字:“杀!”
她想向兰姑姑问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她们要去哪里?
一张嘴,风雨便灌了进来,夹着浓重血腥。
“主子,这还有两个。”
路没有走到尽头,她们却被迫停了下来。
穿着深色铠甲,手持重剑的高大禁军卫挡住她们去路,他手中长剑斜斜指着地,却像一头随时会向她们冲来的豹子。
“你不能杀我!我是长公主!”
“公主!”兰姑姑猛地捂住谢眠的嘴,但有些来不及了。
她们听到雨声里,夹着很轻的一声,“杀了。”
谢眠难以置信地朝声源看去,只看到阴影处,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如青松般笔直。
再一低头,胸前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透过它,仿佛能看到蜿蜒向长乐宫的黑沉小道。
“公主,一盏茶的时间到了。”
谢眠轻轻嗯了一声。
这场流觞曲水,要求抽到花笺的人,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完成花笺要求。
之前的十二次品鉴,已经耗尽谢眠耐心,她连请人作答背答案都不愿意了,敷衍道,“这诗写得真好,好诗好诗。”
有贵女捂着嘴偷笑,却又不敢出声。
京都无人不知,因帝后宠溺,长公主殿下不学诗书,不懂琴棋,简直就是睁眼瞎。
除了好出身和好相貌,根本一无是处。
可偏偏,长公主殿下近来迷上了名士寒石先生,虽然看不懂,也收藏了许多寒石先生的诗文字画。
如今让她品鉴,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眠环视四周,狠狠起身,用力甩了把袖子,“我身子不适,四处走走。”
说罢,快步往西边走去。
兢兢业业小侍女却一直小跑跟着她。
“别跟着我。”谢眠突然回头,皱着眉,一副嘴角能挂油壶的样子,“我要一个人散心!”
小侍女为难地停下,一眨眼看着谢眠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