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见到他来,起身作揖:“叔父。”
魏承也懒懒起身,喊了声父亲。
见他这不甚在意的模样,魏安哼了一声,抬手:“都坐吧。”
“方才你们两个一直没回,去哪儿了?”
魏徵执壶,魏承择了一个干净白瓷杯,将倒满清茶的描金红梅瓷盏递给他:“今日长安送来了诏书,任命儿为卫将军,征讨刘岷,收复冀州后去长安任职。”
此事魏安已经知晓,“唔”了一声,接过茶,心里还是替这个儿子有些骄傲,面上却不显:“此去冀州,多带些亲卫。”
“是。”
魏徵起身离开,走到露台上去看垂下的鱼饵,浮漂在湖面上幽幽颤动,水下暗流涌动。
魏安喟叹一声:“王家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他皱眉:“你实不该如此,毕竟是的你长辈,今日看着你两个弟弟写的诗,不由得想起你娘......”
“多久没去祭拜你娘了,出征前,记得去看看。”他咋了咂嘴,“我就不去了。”
魏承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端着瓷盏,缓缓转动于鼓掌,忽然笑:“爹还记得我娘的样子吗?”
魏安没有回答。
“我倒是记得,不过也只记得她病的快死时候的样子。”他笑,露出皎白的牙,“脸蜡黄的不成样子,那时候娘还想见爹一面,又怕病容憔悴,不堪见君,非要起来梳妆打扮,抹粉描眉。”
他眯了眯眼,回忆:“我那时候和阿显如今一般大的年纪吧,去烟花巷的私院子找爹,可惜还是没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不记得了,许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却老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想到大郎的爹,我的兄长,还有你娘,哎,不提了。”魏安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红封套,红绸绣成的四方包袱,里头沉甸甸,晃一晃还有轻响,是八枚铜钱。
“一个是你的,一个是大郎的。”
魏承拈起一包,打开一看,有些嫌弃道:“才八文钱,能买什么。”
“懂什么,图个吉利罢了,你还缺钱?”魏安往后靠了靠,捋了捋须,他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
他的脸色忽然由白变得涨红。
其实也不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方才他就觉得有些手脚麻木,他只当是近日疲乏导致,可是突然就心跳快了许多,浑身好像被什么紧紧束住,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弓着腰,扶着石桌起身,瞪大眼睛,看着儿子笑吟吟地站起身,手里的红包掉到了地上,八个铜钱滚了出来,泛着森然的光。
身后露台上,侄儿魏徵拨弄着鱼竿,往这边瞧。
他想要开口,却好像被扼住了喉咙,胸腔好像变成了破掉的风箱,发出“呃啊”的沙哑声响。
温热的血从鼻子里冒了出来,血河一般,一滴一滴滑过唇,浸透须,染红了大片肌肤和衣衫,沁入胸前,滴在地上,没入枯黄的草地。
“有......毒......”
“你......你们......”他伸出的手颤抖得厉害,一只手再也扶不住自己,轰然倒在地上,死死地瞪着眼前笑得温和的儿子,和面容平静的侄儿。
“为什......么......”魏安目龇欲裂,眼白充血,满是血丝,狠狠地瞪着魏承。
他懒得解释。
“茶里添了几滴奈何草浓缩的汁水。”魏承将剩余的半杯酽茶随意地泼了,脚踩到了洒出来的铜钱,他也没在意,将碍事的铜钱踢到一边,幽幽道:“这好东西,可是大哥给我的,父亲要索命,记得也关照关照大哥。”
不远处的魏徵闻言皱了皱眉。
魏安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抽搐不止。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孤魂。
地上的人再没了气息,双目大睁,瞪着天上一轮皎皎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