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幼南曾亲手建造了一片桃花源。
别人不愿踏足的沙漠,被世间遗忘的人,怒号的风沙。
这就是她的桃源,但被人毁了。
和她朝夕相处的人在地上翻滚,发出痛苦的嚎叫,身上的皮肉在腐烂化脓,渐露白骨。
温幼南瘫在地上,哭声淹没在哀嚎里,“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不是幻境里的幻象,而是和她真真切切建立家园的家人。
“停下!给我停下!!”她朝着黑衣人吼,“桃花仙!!”
桃花仙已经彻底入魔,黑气在他身上弥漫,众生的苦难他视为乐趣,凡人的生死在他手中把玩。
褪下皮肉的白骨站起来,咿呀不成人声,伸出阴森的手爪刺向没被魔气侵染的凡人。
“救命——”
“鬼……鬼啊!”
“啊——别杀我……”
雨下了,纷纷扬扬的红雨,温幼南伸掌,血和泪在她手中燃烧。
堆积烈光灵火石的洞窟燃气烈火,数声惨叫不止,火龙飞往四方沙漠,风势急骤,火龙吐出火舌吞噬所过之处。
“吉若镜已经让你彻底堕魔了吗?”
仙子降下金光,白骨安息,温幼南愣然,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地宫。
金光化箭直直刺向桃花仙,并未有丝毫给他留活路的打算。
依桃花仙如今的修为他不仅能轻易避开,还能杀了来人,但他未躲,血溅黄沙,旋即就被掩埋,眼中的凶狠渐渐褪去。
即使已经心智大变,嗜杀成性,他也记得孟宓,记得他沦落至今是为了谁。
孟宓飞身而落,她面色冷漠,火海腾腾,有无处可逃的凡人在地上翻滚乞求扑灭紧咬不放的火焰。
“吉若镜内封印着大魔的魔气,你终究还是被反噬了。”孟宓眼神悲悯,神仙的垂眸象征仁慈,那是烟云绯樱,五彩交织的霞锦,“你又是何苦盗取吉若镜?”
“何苦,何苦?”桃花仙像是听到笑话,他仰头大笑,看向孟宓时又近乎虔诚,“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你。”
“我不愿屠杀生灵,可魔气侵扰心智,我自知罪不可恕,死不足惜。”
桃花源的面容在火光中晦明难辨,眼里的冷霜化开,嘴角殷红的血迹像垂落的红绸。
“但我不悔。”他缓缓展笑,极尽温柔,极致残忍,“只有没了吉若镜,你才能自由。”
火风依旧,孟宓浑身都在颤,她似哭似笑,眼泪淌下来,她对众生的慈悲在此刻土崩瓦解,悔恨与痛苦排山倒海。
“错了,你错了。”孟宓摇头,桃花仙不懂,明明他帮她得到了自由,为什么她要哭,孟宓第一回尝到眼泪的滋味,“镇守吉若镜,从无不愿之心。”
桃花仙血流不止,他冷冷抬眼,眸底挣扎着绝望,“你在骗我,你想要下凡,想去看人间烟火……你想爱一个人。”
何为爱,又该如何爱,桃花仙百年未懂。
被吉若镜困了数百年的孟宓想要离开仙府,他就取走吉若镜,纵万死难洗罪孽他也不悔。
他堕入魔道,颠沛百年,残杀无数人,只为了换一个人的自由。
但此刻,那个本该逍遥却寻找他百年的人与他兵刃相见,告诉他“从无不愿之心”。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荒唐的笑话?
桃花仙周身黑气涌现,面若癫狂,孟宓勉强压制住他的心神疯魔,唇边渗血。
“我更爱世间众生。”
孟宓的剑贯穿桃花仙身体。
血滴在银白剑身,桃花仙感受到侵蚀他神智的魔气正在消散,仙气在孟宓身上缠绕,她笼在金光之中,缓缓笑了。
“这一刻,方是真正自由。”
“你要做什么?住手,快住手!!”桃花仙嘶声力竭,他朝孟宓扑过去,却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我让你停下!!”
他匍匐着过去,黄沙沾上他的乌衣,烈火浇在他身上,他不觉疼痛,哀求孟宓停下。
金光越发耀眼,孟宓墨发蓝衣被风扬起,自桃花仙体内飞出的吉若镜在半空激烈地抵抗。
孟宓的记忆里只有师尊,那是个极威严却又仁善的仙人,他教孟宓苍生为贵我自轻的道理,又默许孟宓贪玩时下凡,但他自己从不下凡。
“师尊,你为什么不想离开仙府?”年幼时孟宓趴在师尊膝上,师尊手缠彩带为她束发,却总是歪歪扭扭的。
师尊闻言沉默着,专心给她束发,一个不察揪住她的头发,孟宓疼得“哎呦”一声:“我不要你给我梳头发了,我要柳枝姐姐给我梳。”
孟宓一骨碌从师尊膝上爬起来,执拗地非要问出答案:“师尊为什么不愿意离开仙府?这么大的山连我都玩腻了。”
师尊银发如雪,他守在此处一千年,连仙侍都换了两三轮,他轻叹:“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他又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