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妈屿岛上潮海关
汕头开埠口岸兴
(三)
陈学扬对潮海关的工作还有些茫然,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虑如何打开局面,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去结交潮海关监督俞思益。因为,监督的官阶比洋税务司低,对洋税务司既恨又怕;而洋税务司既看不起监督又不懂官场的人情世故,日后必定矛盾重重。监督只能把他这个洋税务司的翻译和秘书当作出气筒,处处在暗中作梗;而洋税务司华为士又会埋怨他没有办事的能力。怎样才能与俞思益拉上关系呢?忽然,他想起一个人——通译黄岳川,这是一个很好沟通桥梁,黄岳川恰巧是陈学扬的岳父是老乡,祖籍都是嘉应州镇平,这样就比较容易好说话。他决定明天上午去找黄。
他做完睡前的祷告,但心情还是很不平静,他干脆起来重新点灯写字,他随手翻开《圣经》,刚好翻到《诗篇》第二十三篇,他就抄录下来:“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祂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祂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祢与我同在;祢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祢为我摆设筵席;祢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写完之后,他觉得心情平静许多,他审赏一番。他能写一手漂亮的楷书,自己觉得很满意,他决定把这幅字挂在宿舍里。这时听到鸡鸣声了,他才上床睡觉。
朝阳把房间照得通明,他醒了过来,赶快起床,吃完早饭,就带着一套精致的工夫茶具和两罐上等的乌龙茶来找黄岳川。
陈学扬看黄岳川戴着八品顶戴的金项子,就叫一声:“黄老爷。”
“陈通译,千万不能这样称呼我,我不敢当。”
“您是前辈,您叫我‘学扬’就好了。我刚出来做事,不懂得官场的规矩,请您不吝赐教。”
“岂敢,岂敢。我可是久仰大名咯,听令岳丈说,你去过英伦诸岛,精通洋务。”
“惭愧,徒有虚名,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家父在世时,曾与英国怡和洋行做生意,我十几岁就在怡和洋行大班约瑟夫身边听差,跟他去过香港和英国,也带他来过沙汕头。”
“令尊是十三行大家。当年,家父在林则徐大人手下当差,有一些信息要传递给令尊,他又不便登门,就派家兄到尊府上去,我也曾跟着去,和我们接应的人是令长兄。你的好姻缘还是家父保的媒。”
“请黄老爷看在家父的薄面上,多多提携我。”
“老世弟,你再叫什么‘老爷’,我就要掌嘴了。”
“是。大世兄,我就高攀咯。”
“你怎么会给米国佬当差?”
“因为我能讲一点潮州话,华为士要到沙汕头赴任,就聘请我当翻译。我当时认为同样给洋人当翻译,多接触另外一国的洋人也不错,就接受聘请。现在才知道失算,给洋官当翻译要比给洋商当复杂得多。”
“是的,必定要受更多的窝囊气。不过,洋税务司算是朝廷命官,你也算是替朝廷做事,到底名声好听些。看样子,你还没有‘捐班’吧?”
“没有,家父去世早,家兄自己一大群子孙,哪还能顾得上为我花钱‘捐班’呢。”
“其实,只要找对门路,捐个八品的盐大使不用花很多钱,盐大使虽小,但也算得上是官,面见长官,在礼节上就好看得多。所以,你要好好谋划,尽快‘捐班’。”
“这要恭请黄大哥栽培,黄大哥能不能在俞大人面前推荐一下?”陈学扬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小皮盒,里面装着一只精美的洋金表,他打开给黄岳川看,接着说道,“黄大哥,您看这件小玩意拿不拿得出手,俞大人肯不肯接受我这点小心意?”
“这样的东西,俞大人倒是用得着。我进去看看,趁哪个空隙,悄悄呈奉给他。你还是先回去,今天晚了,明天一早来给他请安。”
“那就拜托黄大哥。明天,俞大人会不会有所问话?我该怎样回话?”
“你是‘白丁’,他不会留坐的,最多问几句门面话,不难回话。”
陈学扬又整夜兴奋难眠。第二天早上,他去给俞思益请安,正如黄岳川所估计,俞思益问几句门面话就让陈学扬出来。因为俞思益约请华为士在上午会谈,所以,陈学扬作为会谈的翻译,又陪同华为士与俞思益会谈。
会谈的主要内容是关于潮海关的职权。潮海关主要负责对外国贸易船舶及其载运的货物进行管理,检查进出口船舶,验放进出口货物和旅客行李物品,稽征关税、查缉走私,并负责港务、海务、气象、邮政及卫生防疫等工作,当然最重要的职权是关税征收,一般进出口货物,海关一律按时价值百抽五征税;而洋货运销到内地,或从内地运出土货,除一律按时价抽2.5%的子口税外,免征一切税项。关税款项作为清廷战败的赔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