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侯爷心底的天平,一直都是倾向于长子的。
江琯清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却仍旧觉得呼吸都快凝固了。
叶寒峥却根本不当一回事,那桀骜矜贵的目光,淡然地飘了亲爹一眼,而后便面向皇帝,金石击玉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回禀:
“既然说到大义灭亲,那今日还真就得算上微臣一份了!毕竟至圣先师教导我们说天地君亲师,陛下和国家才是微臣心中至高无上的。微臣心中只有大义,从无血脉小情罢了。”
捡好听的话说,谁还不会呢?
他从小吃亏那么多次,就算想学不会都难吧。
一番话把偏心的亲爹堵得哑口无言。
倒是让江御史沉默地看着脚尖,内心的确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他跟叶煦辰合作的时候,叶煦辰根本就没告诉他,原来叶煦辰还做过鞑靼的王爷。
江御史虽然已经开始学会圆滑,但到底读书人的死脑筋还是在的。
他怎能跟奸细同流合污处在同一条战线上呢?
可是现在他想跳船,根本已经来不及了。
这下叶煦辰要是倒了,不仅自己的没命,甚至就连他一辈子的清誉也得给毁了。
江御史此刻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跟叶煦辰合作。
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闹心的表情看在虚弱的长子眼里,江予墨沉默一下,突然站出来禀明道:
“陛下,微臣有事起奏。”
“说。”
皇帝本来就心情不好,出口的话自然也是没好气的。
江予墨在亲爹的搀扶下,才能跪倒在地,这才道:
“陛下,微臣本来奉皇命护送十九公主和亲,可是半路之上却遇到一伙儿贼人袭击。那伙儿贼人武功高强,手段也相当狠毒。却也是目标明确,他们要杀的人就是公主殿下。”
皇帝没吭声,这是锦衣卫早就调查好传回来的消息,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江予墨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所有人呼吸一紧。
“微臣虽然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可也是保护殿下的钦差。当时为了保护殿下而受伤,跌落于马下时发现。那些贼人虽然都是黑衣黑马,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可是黑马抬起腿时,马蹄铁却是极其特殊的银灰色,边缘有锋利的锯齿。”
银灰色,有锋利锯齿的马蹄铁!!!
这是锦衣卫使用的马蹄铁。
其实按照正常逻辑来说,每个军队的马蹄铁形状都是有些差别的。
可是能将边缘做成锋利的锯齿状,这也就不得不说锦衣卫的狠辣了。
那是即便不能马上夺取对方的性命,也要在对战之中,趁乱给对方带去伤害。
原本就被人诟病的马蹄铁,如今却成了指认凶手的证据。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百密一疏。
“是锦衣卫的马去刺杀英儿?”
皇帝终于把尊贵的头颅从密信上抬起来,那双核桃皮似的眼睛充满震惊,几乎是下意识就看向在场之中,唯一的锦衣卫叶寒峥。
用了锦衣卫的马,也不代表就是锦衣卫,即便是锦衣卫,也不能说明就是叶寒峥。
可是叶寒峥与段月英的矛盾,皇帝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原本还想给他们俩赐婚,结果因为瓦剌占领三座城池后,又要求他的皇儿去和亲。
这门亲事才算拉倒。
当时皇帝觉得出尔反尔对不起叶寒峥,还又是给他升官又是给了奖励的。
若真的证明,刺杀和亲使团的就是叶寒峥。
新仇旧恨加一起不算,这份欺君之罪还包含愚弄皇帝,后果可想而知。
江琯清这一刻紧紧攥拳,担忧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难怪叶寒峥昨夜给了她假死的药丸。
这是知道自己有些事情藏不住了,便给了她最后离开叶煦辰的机会。
可是……她竟然为了能同时离开他们俩,而选择任性地将药丸又丢回给了叶寒峥。
后悔吗?
这一刻,她心底的确是有一些的。
然而错过就是错过了,多想根本没有意义。
她的思绪立刻回到现实之中,就听亲大哥江予墨继续说:
“微臣当时想要将马蹄铁从马上拽下来……”
拽下来?
这是什么想法?
江琯清懵圈的看向他,果然就见他也是一脸惭愧。
文官没接触过这类粗活,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行为如此愚蠢?
“可惜没有成功,也就没有得到这份证据。还被奔跑中的马匹拖行,最后、最后掉下一个不太大的山崖昏迷不醒。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在一个采药为生的农户家里。只是当时地处深山之中,微臣无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