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停顿后,陈少安的声音更加舒缓,继续说道:“方才本王向二哥发火,是本王操之过急,二哥切莫因此怪罪本王,只要你能解释清楚,你我兄弟之间又何必充满猜忌?”
“是啊,眼下所有的结论都是猜测,谁也没有见到他和罗刹会有过联系,更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他就是幕后凶手,或许我也被情绪左右了。”
听到“猜忌”二字,苏沐也开始自我审视,是否因为一些过于显眼的证据从未忽视了藏在水面之下的真正的答案。
于是她顺着陈少安的话头说道:“二殿下,王爷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所误解,正好今日山老在此作为见证,把话都说清楚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白色的香灰仍旧散发着淡淡的余香。
经过一番质问之后,陈少安以及苏沐心头在面对陈靖远这个“嫌疑人”时升腾起的怒火也渐渐熄灭。
正如静心斋里先王留下的那句话一样,动过之后,需要找到心中的静,只有这样才不会失去足够理智的判断。
“皆大欢喜?一通猜忌,泼完脏水之后又要让我认罪吗?沐沐,你怎么也变得不同以往了......”
陈靖远想起了先王尚在的日子,那时候的他们不是今天这样的,苏沐也不会轻易猜忌自己的。
先王在世之际,陈家子弟里陈平年纪最大,但他是被收养的孩子,所以并未得到额外的宠爱。
而陈靖远和陈少安则完全不同,他们身上流淌着纯正的王侯血脉,他们是王府的明珠,是雷州的未来,都被寄予众望。
于是成长至青少年阶段后,得到精英教育的陈少安和陈靖远都开始萌生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在诸多事情上多有不同见解,争端不停。
一般这个时候,苏沐会站出来舒缓僵硬的氛围,她娇弱的身子里蕴藏着深厚的学识,引经据典妙语连连。
最后兄弟二人的争论往往会演变为苏沐给他们俩上课,基本上都会促成皆大欢喜的局面。
除了那次之外。
那是一个阳光艳丽的午后,天气尚处在初夏时分,并不算难熬。
陈靖远和陈少安以及苏沐三人结束了每天的例行课业,恰巧谈论到白天先生留下的几个问题。
这些问题皆是基于现实发生在百姓之中的案例整合提问,用先生的话说就是“其中藏着治世哲理,需要反复思索并加以揣摩。”
先生问:“赋税徭役之苦,算不算百姓疾苦,法理无情之苦,算何人之罪责?”
陈少安向来有同情之心,他说道:“若这是天下承平盛世,就该削减乃至免去赋税徭役之苦,还百姓一个清闲之身,岂不是和和美美,众望所归?”
苏沐眉头紧锁并未回应,只是在心中细细思量自己的答案。
而陈靖远则直接驳斥:“三弟此话有些异想天开,百姓无知,需要有人引领,而律法规定便是最好的标杆,依据律法要求生活劳作,赋税徭役是必须的。”
“为何必须?”
“国土需要有人守卫,百姓例行徭役能激励他们的团结之心,赋税则激励他们劳作,否则人性中的懒惰作祟,岂不是放任他们自甘沉沦?”
“你又如何确信百姓就这般不堪?先人教化,官员引导,天下读书人都做了无用功吗?”陈少安针锋相对。
“三弟,私以为法令无情,律法严苛重于教化,如果愚民不得管理,他们必定会生出事端。”
陈靖远心中已经谋划了十年乃至二十年后自己接管一地政务时要推行的举措,届时定要用条理分明的律法让民众都听从管教,跟随自己领导过上平稳安定的生活。
“二殿下此言岂不是忽略了百姓的心?心之所向,才叫安定,身外之物再多,也不及心中快活分毫。”
苏沐突然发话,随意站在陈少安身边,表示自己的立场。
随后她继续说道:“少安的想法虽然天真烂漫,但未尝不能试上一试,纵使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只要把控好尺度,给人一点盼头,总归是好的。若是按照二殿下所言,只怕百姓都要叫苦连天了,因为严苛的律法也会给心套上牢笼,一旦牢笼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言罢,苏沐对陈靖远报以微笑,示意自己讲完。
看着陈少安满脸笑意,苏沐同样如此,陈靖远只觉得脸上升起滚烫的羞红,一向平等发表意见的苏沐竟然公然偏向陈少安,这让陈靖远感到无比的耻辱。
少年的自尊心往往炽烈,对于认同的渴望格外强盛。
“难道我还不如三弟?他年纪尚幼,能懂什么道理?”
陈靖远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答案,他连忙追问苏沐:“沐沐,我这番理念当真没有可取之处?”
苏沐思索片刻说道:“我不曾实践,只觉得其中仍存在诸多风险,不敢妄下定论,二殿下海涵。”
自此,陈靖远再没有向陈少安以及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