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想起了刀疤脸憨傻的模样,还有那块作假的玉佩。
他从边境的小村落里走出,他没见过世面,也不分辨不出真假。
无论是人心,还是贵重的物件。
参军的那天,老五的家就被流寇冲散了,他的老母亲倒在了残暴的匪徒的刀下。
同样被冲进村子里的流寇杀害的,还有他的妻子,以及他两个年幼的孩子。
老五是个精壮的汉子。
年少时候他救下了一位从商队走失的商人,那名商人为了报答他赠予了他一本残破的刀谱。
商人说这本刀谱记载的是一套强力刀法,只要跟着练上三年五载,不说横行江湖,至少能为自己博个前程。
之后一连十年里,老五都是个本分的农民。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一家五口人相当和睦。
除了种地养活一大家子外,老五在这十年里唯一的爱好就是研究刀谱,他从手脚笨拙的糙汉渐渐成了能一口气犁三亩地的猛男。
老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般勇猛,他依旧精壮,甚至身子看起来还更矮小了一些。
他只是重复练习着刀谱上搭配的一段呼吸吐纳的口诀,并辅佐着刀法训练。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那天他前往另一个村子找铁匠为自己锻刀时,流寇冲进了他的家门。
等他回来之后,流寇正在进行着最后的屠杀,他们如同恶魔附体一般,在地窖入口处点起火堆,用浓烟将躲在地窖里的村民活活闷死。
他们放肆大笑,高喊着“世道崩坏,雷州翻天”的口号大肆屠杀试图反抗的村民。
至于那些不敢反抗的,男人被斩首,妇女被玷污清白,孩子则被带走。
老五大老远便听到了村落里凄惨的求饶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心头顿时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他提着自己刚刚锻好的精铁钢刀,运足气力全速冲向了村落。
这是一场疯狂的盛宴,以鲜血为舞台,凄厉的呐喊化作奏响的悲歌。
老五抽出钢刀劈向了第一个流寇,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流露着浓浓的恐惧,分明也是一个农民。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不知道第几个流寇倒下后,老五终于停止了劈砍。
这套刀法他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可能上万遍,也可能更多。
老五浑身浴血,村子里站着的只剩他自己,再也没了其他活人。
这一天,老五一人杀死了六十多名流寇,等到陈靖远下辖的边境护卫骑兵赶到时,只看到老五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妻儿和老母痛哭流涕,那把钢刀就直直插在一颗流寇的人头上。
之后老五被陈靖远吸纳进了骑兵队伍,他以武人身份被特许私下持刀。
这是一份莫大的殊荣,老五相当感动,他觉得自己被军营接纳了,被认可了。
但随着在军队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老五越发困惑,这些流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明明是农民,为何要抢夺其他农民的土地?他们同样是雷州百姓,又为何要被赶尽杀绝?
老五没有答案,但是后来刀疤脸告诉了他答案。
刀疤脸曾经在一次军营的宴会里这样说道:“你看那些军官,他们吃的是百姓的肉,喝的是百姓的血,多开心,这世道农民连地都种不起了,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怎么活?”
老五纳闷,刀疤脸一向憨傻,怎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嘿嘿,俺听什长他们说的,好像是赋税太重还是什么,反正俺也不懂这啥意思。”
刀疤脸又变成了笑呵呵的模样,老五也不再纠结。
现在刀疤脸死了,老五自己也被抓进了牢狱,他这才终于明白刀疤脸当时那番话的意思。
这群王侯哪怕大动干戈带着上千人陪自己演戏,也不愿意吐出一点从百姓身上吃下去的血肉。
边境赋税沉重,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层出不穷,流寇和异族勾结之后几乎要席卷整个边境,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意识不到问题出现在哪里。
从始至终,百姓就是统治阶级的工具。
他们想要更多的钱粮发展军力,那便颁布更加沉重的赋税政令,若是百姓不堪重负选择反抗,那就将他们视为流寇暴民赶尽杀绝。
这世道,仅凭一颗救民于水火之中的赤诚之心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必须要反抗,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在现在的老五眼中,刀疤脸就是那个英勇的反抗者,自己则是一个不坚定的懦夫,直到被关押起来之前他还在心存侥幸,希望是自己强错了。
但现在看来,无论是平民也好,还是士兵也罢,只要牵扯到了王侯们的切身利益,一切都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筹码,包括他们的性命。
反正想抓就抓,完全不需要证据和理由。
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