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便跟着宗政棠少出了门,一路上他与我都没有说话。直到那条越来越熟悉的路出现在眼前,我慌了,实在按捺不住,停下问他:“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这条路很熟悉对吧。”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僵硬,还有他挺得僵直的背影。
盛夏的骄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想必今晚会有个好天气,那些女孩儿们会兴奋地比谁先寻到牛郎织女星。而我,却不知道等待在前方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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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栋再熟悉不过的屋子出现在我眼前,像自己的家一样熟悉,只不过,我再没有家了,而这栋屋子,藏满了我珍惜的回忆,只是现在,它却格外的陌生。
宗政棠少长长地叹口气,上前叩门。不一会儿,门被拉开,正是韩奕的母亲。我连忙往墙边靠了些,避开她的视线。
“是郑少爷啊,贵客贵客,快请进!”
他侧过头看我一眼,淡淡地开了口,“不必了,晚辈今日来,是想见韩奕兄,还烦请夫人传告。”
此时我只觉得呼吸滞住了一般,背贴在墙上紧紧靠着,鼻头有些发酸。原来他已经回家了。此时与其说期待,不如说想逃避即将面对的事实。
刺眼的阳光被挡住,我看了看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是青灰色的布衣,不过脸庞棱角更显,仿似更成熟了些。他轻轻皱着眉头,漆黑双眸在几乎不可见的一丝怜惜之后又转为隐忍。
我抬眸注视着他的双眼,问道:“韩奕哥几时回家的?”
他避开我的视线,向我微微笑了笑,“霜儿,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好不好,你不是也都没有来找我吗。
在一阵沉默后我又开口:“还没恭喜哥哥高中解元。”
他就那样看着我,眸光中幽昧不明,忽而转开视线,又停了下才说:“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有些事,我无法与你说。我看了你藏在老槐树里的信,现在也知道你在郑少爷家,只要你过得好,就别惦记着这里了。”
我索性从袖中拿出那支簪子,想稳住自己,手却不禁抖着将叶子上刻的那句诗翻到他眼前,“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说出话来,我才知我已哽咽。
他轻皱眉头瞥一眼簪子,忽地笑了,笑得那么牵强艰涩,“不过打簪子时随口念起的一句诗,便让工匠刻在了这上面。”
是么?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幻影?那些男孩子知道我是孤儿时欺负我,是他打走了那些小孩;我被伯父赶出家门时是他领我进了先生家央求家人收留我;在他去州学临行前再三嘱咐我要等他回来,什么天长地久,什么贫富与共……
“你是在生我的气,怨我……怨我没有等到你回来吗?”我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衣袖,还盼望他最终能回心转意,哪怕一个字,我都愿意什么都不顾地在他身边,可是,他只是将衣袖从我手中抽出,轻轻摇头,“霜儿,三年过去了,我们都会变的。你我以后各奔前程,互不相扰……”
日头那么烈,但我的心已经成了碎冰,稀稀落落跌了一地。我狠狠地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要哭出声来,手里死死攥着那支簪子,像握着一截冰刺,攥得骨节发痛。
各奔前程,互不相扰?
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日盼夜盼,居然盼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是时候离开了。
我转过身,还是拼尽力气留下了一句,“保重。”
曾经海枯又石烂的诺言又算得了什么,如今情义已断,过去已与我完全割裂,从此不再相干。肆意的骄阳,仿佛要将我蒸干,在我最无力的时候,回忆却像一片蛛网,黏住过往的一切抑住呼吸,眼前的街道,越来越陌生。
回客栈的一路上宗政棠少跟在我身后一句话都没有说,时而会传来一声轻叹。见天色还早,他雇了一辆马车回永安,却只有我坐在车里。他给了我一个安静的空间。马车刚出城门便停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楚霜,你还有事吗?”
我掀开帘子,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少爷等我一下。”他点点头,我跳下车向南跑去。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澜峙,写下我太多痛,此时已经彻底没有牵挂了。最后一次来给爷爷扫墓,清除了杂草,放声痛哭起来。天地空旷得极安静,只想痛快地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