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妍突然觉得这个嫂子脑子不太好，跟她大哥倒登对，不过，人不坏。
“进来吧。”她侧过身让位，探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待两人进屋后立刻将门栓关闭，“你们家去过了吗？”
“刚刚搜过，宝国知道你胆小，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让我带兜兜过来陪着。”
苏妍拿起窗台上的火柴点亮煤油灯，去厨房给大嫂倒水：“这么大阵仗是挺吓人的。”
“抓个敌特而已，这有什么，又不是鬼子进村。”
大嫂松开兜兜的小手，将夹在腋下的一件旧外套拿下来，就着煤油灯的光线开始缝补，头也不抬地说：“咱家往上数八代都是贫农，成分正着呢，就算批斗也轮不着咱们。”
那些判投机倒把、破坏生产罪而被游街示众吃花生米的可不管你成份是不是贫农。
苏妍叹了口气，将神色有些怏怏的兜兜抱起来坐在自己大腿上，掌心轻抚她额头：“兜兜怕吗？”
孩子困极了，靠在苏妍怀里闭上眼睛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小手抓着她衣襟委屈巴巴地撅嘴：“小姑，我想睡觉。”
“兜兜乖，睡吧。”苏妍用胳膊圈住她小小的身子，手指别开她额前的碎发盖在眼帘上挡住光，轻哼着催眠小调哄她入睡。
或许是因为最近十来天伙食有所改善的缘故，兜兜的脸颊不如刚开始那般削瘦了，脸色也好看了些，但总体还是营养不良。
“哪里学的调子，以前怎么没听你唱过，怪好听的。”大嫂手脚麻利地将线头在缝好的内衬处打了个结，用牙齿咬断，随口问了句。
苏妍一怔。
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把钢琴曲《秋日私语》的调子哼出来了，抿抿唇，赶忙住了嘴，“噢，读书时听同学唱了几句，我也不大会。”
她抱起睡着的兜兜往卧室走，“夜里凉，我抱她去床上睡。”
回来时，大嫂在埋头缝下一个补丁，话题也就此略过，待苏妍重新坐定后，她问道：
“小妹，听爹说，妹夫要借钱给宝生买工作，三四百块可不是小数目。爹有没有说，这钱打算怎么还啊？”
像是怕苏妍误会，她停下手里的针线，笑着解释道：
“我不是要推脱责任，你也知道，我和宝国现在没钱。等大旱过去了，该出多少出多少，这是全家的大好事，我们能帮着出一份力也高兴。”
苏妍有点心烦，只要说了一个谎言，永远有圆不完的谎。
她掏出手帕烦躁地缠着食指绞了绞，“啪”地一把拍在桌上，手托腮闷声道：
“周野同我讲过了，暂时不急着还，到时候再说吧。”
大嫂没被外面铺天盖地的搜捕吓着，倒被她无端发出的怒火打了个激灵，好在刚才停了针线，不然非得戳破手指不可。
她小心翼翼凝视苏妍的脸，拘谨着说：
“一下借了那么多钱，妹夫多半会借此事给你脸色，小妹你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尽快把钱凑全还了。”
“……”让嫂子误会了。
苏妍掩饰的轻咳一声，将凳子拖过去拉到大嫂身侧，亲昵地挽住她胳膊，脑袋靠上去撒娇：
“周野才不会给我脸色，嫂子，我就是被外面吵得烦。”
大嫂松了口气，拿起针习惯性地在头发上别了别，笑道：
“我还以为你怪我。”
“怎么会？”苏妍也笑，脸颊孩子气似的蹭了蹭她臂膀，“以后若是有合适的机会，我也会帮大哥留意的。”
她笑容明媚，微微有点发黄的长发披散着，在煤油灯下泛出温润暖色的光泽。
大嫂看呆了，明明长相没怎么变，怎么觉得比以前更好看了些？
“不用不用，这笔钱还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呢。宝国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天生的泥腿子，胸无点墨，干不了别的活。”
话音未落，屋外骤然响起一连串的脚步。
大嫂皱起眉头，将衣服搁在桌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线头同苏妍说：“小妹你别动，我去看看。”
“先别开门，看清是谁再说。”苏妍直起背，条件反射扫了眼墙角的斧头。
“知道，放心。”大嫂走到窗前哗啦掀开帘子，只瞧一眼便慌慌张去拉门栓，恭敬道：“爹回来了。”
苏家父子三人脸色都不太好，苏凤山把锄头交给宝生，视线越过她看了看旁边女儿的脸色，抬手缓声吩咐：“囡囡去睡吧，熬了一晚上了。”
“爹，我暂时不困。”苏妍体贴地去给他们倒茶，问，“搜出什么来了吗？”
宝国没好气道：“搜出个屁，整个村子都翻了个遍，鬼影子都没看见，还把公社的人惊动了。”
他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四下瞧了瞧，着急道：“兜兜呢？”
“在小妹房间睡着呢，我现在就去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