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让想说那是肌肉,刚张开嘴就被一个酥软的东西堵住了。
“别嘴硬了,快吃。”
顾让嚼了几口,咽下后说:“好臭。”
她鼻子轻吸,最后抬起自己的手闻了一下。
一股腐烂泥腥的气味在鼻腔里爆开,顾让放下手,面无表情地重复:“好臭。”
赵开微愣,眼神飘忽了一瞬,有些尴尬道:“我总不能替你换衣服。你忍一忍,吃完再洗。”
他手里端着整盘绿豆糕,顾让加速吃完,看着他不说话。
赵开和她对视:?
顾让:“吃完了。”
赵开试探着道:“要沐浴?”
顾让:“嗯。”
赵开:“那我送你回洗萃宫。”
顾让没有动:“现在就洗。”
赵开瞪着她,片刻后泄气道:“好吧。”
浴桶被抬进来,赵开出去了,顾让泡进热水里,双臂交叠搭在浴桶边沿,将下巴枕上去,打量着眼前陌生的房间。
她觉得头有点疼,每根筋都被堵住了,什么都想不动。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歪了歪头,闭上了眼睛。
……
赵开在台阶上干坐着,觉得过去了好久,屋内都没动静。他没忍住,走到门口喊了声:“顾让,六公主,你洗好了吗?”
无人回应。
赵开又喊了几声,开始担心顾让会不会淹死在浴桶里。又过了一会儿,屋内依旧安静,他忍不住了,提心吊胆地推开门进去。
刚走进内间,整张脸瞬间红了。他呆呆地看着顾让裸露在外的肩膀和手臂,好半天才猛然回神,一个急转背过身去,磕磕巴巴地说道:“顾让,顾让,你别睡了,水都凉了。”
顾让睡得很沉。
赵开回头瞄了眼,又立马转回来,面上纠结来纠结去,好半天去拿了一床薄被,全程低着头走到浴桶边上,然后闭着眼捞出顾让胡乱将她裹了起来。
他把顾让抱到了床边,又盖上了一层被子,才长舒一口气。
脸上的热意很久才褪下去,赵开拖了个小板凳过来,杵着下巴看顾让。
原来石像也有这么有意思的一面。
月亮升起后,顾让醒了。
她下意识要起身,肩膀被按住了。
“别起来。”赵开急急道,“你没穿衣服呢。”
他声音小下去,“你的衣服脏了,要是不介意,可以穿我的。”
顾让偏头,看见枕边有一套叠成方块的衣服。
“虽然不是新的,但我很久没穿了,保管干净。”
顾让换好后,终于想起来赵开说的那句“送她回洗萃宫”,她意识到自己的居所不在这,于是出了大门。
星辰满天,秋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身后的府邸里,顾让回头,看见了高悬牌匾上的“北隶府”三个大字。
她挑了一个方向,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追上来。
“你走反了。”
雪人逆着秋风走向她,牵起她的手,嘴里絮絮叨叨不停:“你是不是睡傻了,算了,我送你回去。”
几天后,顾让想起了所有事情,同样毫无预兆,一晃眼的功夫,像爆竹一样在她脑内炸开了。
顾让缓了一会儿,当天夜里找了一个空本子,对着镜子在首页画上了自己的头像。
之后她溜出宫,去铁铺里打了一把钥匙和一个箱子,因为没钱,所以用了便宜的青铜。她把钥匙挂到脖子上,拎着青铜箱走回宫。
夜里的京城非常热闹,顾让穿过人群,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说书声。
“话说这书生离开明山后进京赶考,榜上有名,此后更是官运亨通,一路擢升……不想遭奸人所害,陷身囹圄……当此时,却是凭空一阵青烟,书生眼前一花,只见那红毛小狐狸竟摇身一变,成了个美娇娘!……美娇娘曰:官人,所谓有恩报恩……”
顾让听到这里就走开了。
她进了一家琴坊,但买不起任何一把琴。于是绕到琴坊后方,趴在墙上看工匠是如何制琴的,然后用仅剩的钱买了七根琴弦和一把斧头,去京郊砍了一断梓木。
她抱着做好的琴去找赵开,说:“谢礼。”
赵开愣了很久,伸手小心地摸了摸琴身,笑了起来:“我弹琴给你听吧。”
在琴声中,霜凋夏绿。
春天,顾让清早从乱葬岗回来,看见城郊有几个垂髫儿童在玩闹嬉戏,手中的风筝在春风中高高飘摇。她劈了竹条,糊上纸,做了一只没有线的风筝带到北隶府。
夏天,顾让和顾敛被罚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手和膝盖烫出了燎泡,赵开偷偷跑过来给他们撑伞,顾让冷言喝退了他。
秋天,赵开原谅了她。顾让在琴声中睡着了,再一次醒来,她看见陌生的面孔笑着对她说,又睡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