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朝八十三年,子夜,夜深露重。
玉楼宫阙,灯火彻明,平兰宫珠帘翠幕后,被人强制跪着的世子抬起头,不住地向宁韵求饶,泪如细雨,浸湿了他的面。
漆黑如墨的夜空累起云层,宁韵只是瞧了瞧世子,转身略过宣止羽,坐在了高堂的凤座之上。
“宣随,你为何要杀平乐?”
世子正张口欲答,口中却又立刻被宣止羽塞进了布条,宣止羽死命地朝他嘴里塞着布条,直至他口中再也塞不下,嘴角也被布条撑至撕裂流血,才停了手。
凤座之上的宁韵神色不改,依旧不紧不慢道:“你可知杀害当朝公主,是什么罪责?”
世子无法言语,就连呜咽声都传不出,他顾不得嘴角的撕裂之痛,只能一直哭着摇头。
“你不回答,我便当你认了这罪责。”
说完,宁韵便示意宣止羽,宣止羽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拿起一杯玉盏。
“宣随,杀害公主此乃死罪,但我念在我与你的养育之情上,可以网开一面,赐你一杯鸩酒,留你一个全尸。”
宁韵言出法随,宣止羽一手捏住宣随的下颌,拔出他口中的布条,眼见就要给他灌下手中这杯鸩酒。
宣随虽然极力反抗,但无奈背后还有两人强按着他。
沈随突然猛地上前,拔剑向着宣止羽,可剑刚出鞘,就被人按住了。
他回头看到引月对着他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忍道:“师弟,你帮不了他。”
许是眼前这位世子与他有着相似的面容,沈随心底泛起怜惜之情,就如他自己也曾感同身受过这般处境,急声道:“可是他马上就要死了!师姐,难道我们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引月收回握在沈随剑柄上的手,目光穿过沈随,看向了身后的世子。
“你再仔细看看。”
沈随不解引月此言何意,但他还是依着引月的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屏风后有人!
平乐公主之前所在的广寒云栈立屏后,藏有一人,又或者说,不是人。
屏风之后,无声无息,若是寻常凡人,呼吸之间,沈随定会察觉。
可屏风之后没有呼吸,无影无踪,若不是鬼,那也是已经得道的修士。
鸩酒已经送到了世子宣随的唇边,宣止羽手上用力,强灌鸩酒而下。
突然,宫殿内传来一声刺耳又清脆的银铃声,一枚银铃与盛着鸩酒的玉盏一起跌落在地上,玉盏在地上连着翻滚了几圈,鸩酒全都洒了出来。
“谁!”
银铃落在殿内,又散出浓浓白烟,宣止羽和侍卫都及时捂住口鼻。
“保护皇后娘娘!”
白烟重重遮眼,宣止羽寻到宁韵,急忙跟着守卫往宫殿外走去,仓皇之中,已经无人再顾及宣随了。
长久地跪地,令宣随腿上无力,他正欲站起,却又猛地跪下,不过这次他没有真正跪下,因为有人及时扶住了他的手臂。
烟雾浓密,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此人扶起他,搀扶着他在寻不见方向的白雾中行走。
宫殿内的白雾似有意识般,一触到此人,便自动退散开来。
刚行几步,殿内的窗柩也升起了一股白烟。
与殿内的白雾不同,那白烟之下,携裹着的是噬人的火焰。
“师姐,难道......。”
引月牵起沈随的手,领着他跟在宣随两人的身后道:“没错,当日我从宣止羽手下救了宣随,本只是想利用铃雾引得他们出去,再带宣随离开。”
前面的宣随停下脚步,引月亦停下。
“可是没想到,皇后和太子一定要赶尽杀绝,他们出了宫殿之后,甚至不惜烧毁平兰宫,也要宣随死。”
沈随看着这座宫殿外不断燃烧起的明亮火焰,燃尽宫殿之内,很快便会向宣随扑来。
“方才我看到地上的银铃之时,便知道屏风之后的人是师姐。”
北宁城的军帐中,沈随就曾向引月问起五年前之事。
当时沈随问她五年之前在何处,想必那时,沈随就已经认出了她腰间环佩的四象铃,怀疑她是平兰宫救出他之人。
刚进入此阵之时,引月以为此阵回溯的是她曾经在宣朝皇宫的往事,可就在看清阵中世子的容貌之时,她就清楚地知道,此阵回溯的是沈随的少时之事。
虽然她改变了沈随的记忆,让他此刻认为,他是天衍山的弟子,她的师弟。
可是沈随的往事却是无法更改的,阵法不会因为她给沈随施了一叶障的术法而改变。
当年,引月算出沈随有此劫难,便特意下凡来救他。
当时也正如现下一般,她搀扶着沈随向着宫殿外而去,沈随那时已是神志不清,几近昏迷,所以引月才会觉得,他不会记得她。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