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兄弟呀,在我们心里点了一把火,把我们大家都给烧魔喽......”
“他常说,什么门户之见,什么江湖规矩,都是繁文缛节,真正的武者就应该开诚布公......”
“那几年,我们致力于搜集天下武学......”
令天下武林为之一震的武库秘辛,随着龙雀的一字一句缓缓浮现,闻者心惊。
可季沉心底暗暗摇头,对于这些前辈所为不予赞同,只是并未浮现于脸上。
天下各家各派武学精妙如斯,岂是以量多便能取胜的。
按龙雀所言,武库藏书大部皆以巧取豪夺而来,令容炫前辈一代江湖翘楚,沦为如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季沉隐约记得,她爹生前有过一段日子,整日厉谴某些人是疯子,是妄想。
后来便渐渐不再带她去江湖上那些伯伯家里玩了,季沉小儿时会缠着爹爹再入江湖游玩,便会得到爹爹的一声叹息。
再后来,也许适逢容炫毒发身亡,也许是武林正道与鬼谷两败俱伤后,父亲其间三月未曾归家,许是料理后事,或是千里寻人,总之空手而归,随后便开始了十余年的征战生涯。
爹爹或许是他们的旧友,可斯人已逝,季沉又大限将至,故而不是很想去故人相认。
季沉倚在石柱旁神在在地想着,耳边一声悲呼惊醒了她。
“龙伯伯!”这是周子舒的呼声。
朝声源看去,龙雀眼含解脱般的笑意,虚指着身下锁链。
“子舒,你带着白衣剑么,给我把这劳什子砍了吧。”
“不可!”季沉的急切脱口而出。
几人皆朝她看去,龙雀眯着半盲的双眼,“这位......又是谁家孩子呀。”
待回过神,季沉怔了怔,不得已上前几步拱手道,“晚辈季沉。”
“季......”龙雀面带回忆,却一时间想不起眼前的姑娘是何人。
“家父季崇,”季沉道,“前辈内力凝竭,为锁链禁锢多年,贸然取下恐伤及性命。”
“原是季兄弟的姑娘,我与季兄初识的时候,你才刚刚出世,如今……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
“傻孩子,我活下去才是千难万难,若是带着这幅铁链下去见你爹他们,恐怕要被他们笑话。”
龙雀握住季沉瘦弱的手臂,问道,
“只是季兄勇武过人,他唯一的女儿应该子承父业才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
季沉道,“是,我只是病了,很快便康复了。”
龙雀不禁缅怀,惋惜叹道,“当年你爹也曾屡次劝过我们收手,我们当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后断了讯息,再不见季兄驰骋江湖,只闻最终季将军病逝沙场。”
“父亲走得很安详。”
“如今有你,他应该很骄傲,”龙雀仔细端详着季沉,欣慰道,“待我下去与季兄重逢,还不知他如何同我炫耀他的女儿呢。”
季沉闻及心头一痛,几乎站立不稳,被身后的周子舒扶了一把。
她忍住泪意,强笑道,“晚辈生性顽劣,还望前辈在父亲面前说几句好话,别让他老人家在下面骂我才是。”
龙雀笑了,笑出了几分年轻时潇洒的影子。老人家撑住最后一口气,转头看向周子舒,“子舒,我,我快不行了,你快把这玩意给我砍了……带着它,我都没有脸下去见兄弟们啊……”
白衣剑出鞘,剑光所及锁链寸断,龙雀也随之倒下,吐尽余气,在温客行怀中断气归西。
龙雀自此人死灯灭。
温客行深深拜伏于龙雀尸身前,眼眶早已红透,带着真相大白的释然,真诚而悲恸地对老人哀悼。
“谢谢……”
……
“你是说,温客行便是你苦寻多年的二师弟,当年圣手夫妇的孩子,甄衍?”
季沉从周子舒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心中虽惊讶,却也在意料之内。
如此一来,温客行先前的种种异样表现,便也说得过去了。
“他许是早就认出了你,”季沉不再纠结,环看着四周无人,道,“那他的另一层身份,你知不知道?”
周子舒道,“不知。”
看来是温谷主够怂,还不敢将全部真相告知周子舒。
季沉略一沉吟,道,“他就是鬼谷谷主,你当真没有半分猜测?”
周子舒默然。
“我知道这层身份应该叫他亲口告诉你,”季沉拢了拢衣袖,遮住山风吹打,“可我家祖宗你那位叶前辈,此番出山便是为了铲除鬼谷的,以温客行那番惊天动地之伟业,还能轻易被放过么。”
“我有过猜测,如今也不算惊讶,”周子舒淡笑,“不管他是不是鬼主,老温始终都是我的师弟,叶前辈那边,总要我们师兄弟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