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斯语沉默了好一会儿,缓慢开口,语气平静但有些断续:“你肚子上和胸前的那些伤口,都是手术留下的,而且是多处内脏破裂受损才进行的手术,但并没有见任何开放性伤口,说明不是什么锐器刺伤或者砍伤,应该是钝性暴力作用导致的,比如直接的对上腹拳打脚踢的暴力,或者车祸、高坠、重物砸伤或挤压……”
这语气,就像她刚刚看到的是一具尸体,而她在像平常那样跟大家讲述尸体的情况。
安修眼里的笑意渐渐隐去,冷冷开口道:“就一定是钝性暴力导致的吗?内脏的问题,我不能是自己生病要做手术吗?”
叶斯语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微微抬头望着斜上方的天花板,深吸一口气,反问道:“有什么疑难杂症是需要同时给多处内脏做手术吗?我刚还没有说完,还有肋骨,应该至少有两根肋骨骨折过……”
安修神情复杂,冷笑一声,又问:“那你都知道是哪些地方做手术了吗?”
叶斯语微仰着头也不能阻止眼泪往下滑落,只能抬起手背隐蔽地擦了擦,继续道:“按刀口的位置、走向和形态、大小来看,肝脏破裂和脾破裂是肯定有的,肝破裂可能还引发了反复的胆道出血。你不舒服的时候常捂的那个位置,是十二指肠和胃的连接处,但亮儿和小武问你是不是胃疼的时候你说‘应该是’,那就应该不是,只是比较接近你懒得解释而已,那就说明十二指肠也有损伤。另外,你现在竟然一直在打胰岛素针,可你当年并没有糖尿病,现在也不像有糖尿病的样子,结合你其他受损部位,我认为你胰腺也有很严重的损伤,导致全胰切除,才会需要打胰岛素……”
“叶医生。”安修打断了她,还顺带鼓了一下掌,“不愧曾经是优秀的临床医生,现在又是杰出的法医,这个伤情鉴定报告做得很好,非常好。”
叶斯语哽了一下:“是你问我的。”
安修重新躺倒在沙发上,抓起一个抱枕捂住上腹:“我要再睡一会儿,你也该去看看童诗谣了。”
这提醒了叶斯语:“啊对,我是应该再去看看她,她虽然听了我的话乖乖躺床上了,但也没有睡觉,一直睁着眼睛,不是看着天花板发呆就是直勾勾地盯着墙壁的一个点……”
“那你赶紧去吧。”安修朝里翻了个身,眼睛微闭。
叶斯语这才回头,看到的是安修的后背。
她默然片刻,问他:“你吃药了吗?”
安修只是用鼻子嗯了一声。
叶斯语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水给你放这儿了啊,温的,一会儿你喝的时候要是凉了,你就再兑点热水,别喝凉的啊。”
“知道了。”安修闷闷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谢谢。”
叶斯语又盯着他的后背看了一会儿,转身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伸手把眼泪胡乱擦干,这才开门走出去。
许岩亮和武成林果然还在门口等着,凑过来关切询问一番再各自散去。
回到童诗谣暂住的那个房间,小姑娘依然还在睁着眼睛看墙壁,叶斯语再三搭讪失败之后也放弃了,躺到旁边那张床上,也出神地望向一侧的墙壁。
墙壁明明是纯白的,叶斯语却总觉得满墙都是伤疤……
在办公室沙发上躺着的安修也是辗转反侧。
他本来还觉得叶斯语是关心他的,但她那大段大段的陈述句式丝毫听不出一点感情,平静淡漠得让他觉得自己连死尸都不如,原本他认为是关心的那些表现,大概也只是出于法医那敏锐细致的观察力罢了。
职业习惯而已,你特么就以为她对你余情未了?
安修内心愤愤地骂了自己几句,又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但来自腹间的钝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疼得他有些烦躁。
一定是这又窄又硬的沙发让他睡不着,睡不着就会被疼痛和难受折磨得更难以入睡。
这是个恶性循环。
他决定开车回家睡觉,起身去拿办公桌上的钥匙,又想打开抽屉拿点药,以防半夜要用但家里没有。
一拉抽屉,竟然是锁着的。
在晚饭前他刚打过胰岛素,在叶斯语进来之前他也刚吃了药没多久,而他又经常不记得锁抽屉。
因此他才以为叶斯语是看到了桌上或者未关上的抽屉里的胰岛素针筒才会说那些话,但现在一看,抽屉是锁着的,胰岛素和其他的药都在锁着的抽屉里。
虽然他有一阵是在闭眼装睡,但叶斯语也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准确找到钥匙并帮他锁上抽屉,还不被他听到动静。
也就是说,这抽屉原本就是锁着的。
那她又是怎么知道他在打胰岛素针呢?
再一看桌上,他之前随手抽出来记个手机号的A4白纸上,明显有两大团被洇湿过后又风干的痕迹,把那个手机号都洇得有些模糊了。
安修怔怔地看着那张A4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