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傅观辞去玄机殿门外,跪了数日,才得以出山。
直到今日,傅观辞仍觉得一切都似大梦一场,他不明白,既然重新让邪灵被封入浮业塔就可以挽回当初之过,为何非要抽走他的灵血,让他成为一个废人?若是这十七年没有虚度,抓回邪灵,岂非更加稳妥?
十七年,是虚度,也不是虚度。
为了得到修为,他尝试过所有办法,年少时甚至想过要剔骨入魔……可魔,都不收他,仙族无修,连凡人都不如。
后来,他说服自己,道心为重,从此便沉淀下来,成了虽是废物,却是这众弟子中道心最稳之人,连他自己都信了,而后,便只有耳边嘲讽,再无举止欺凌。
可那时的他,与其说是沉淀,不如说是……蛰伏。
值得的,如今遂愿,一切都是值得的。
幸好……那邪灵入世未深,不知防备,幸好……
“你说什么?”傅观辞抬眼怔怔地看向兄长。
傅恕离轻轻叹了口气,“邪灵被缚,怎会不想逃?她哥哥是不在了,但又冒出个师父,你,失算了……我先过去,你要是……”他欲言又止,“你就最好别去了,告诉你,是要你小心,邪灵能使得浮业塔动荡,且邪气如此之盛,难保不会来找你寻仇。”
是,是他失算了,他怎么能忘了,当初在神幽墟,那邪灵是如何拼命也要救下她师父的……
那双劈断天柱的手,血肉模糊,好像浮现在傅观辞的眼前。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相州城天极阁外林中,她忽然对他说,“不想跑的话,以后……就由你来做我的心意相通之人吧!”
影灵秘牢中,她提起昔日伤他的影灵,“小仙长是我的人,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都别想打他主意……”
相州城云月客栈,她醉了酒,脸色绯红,“小仙长……我们成亲吧……”
她一直都叫他小仙长,还叫他呆子……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唤他阿辞的呢?是初见时,她满口谎言,说是来山中寻他的好友?是与小师姐争辩之后,自觉理亏?
啊……是在那个房间,有幻术的房间,她最是怕虫,他分明劝了她不要揭开遮眼的布,她偏不听。
她抱着他哭,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身上。
他有些想笑,惊觉之下回过神来,神色却是一滞……
后来,小师姐受伤,为了寻药,重回相南山,那时,他对她说,她的肉身可能在神极山……
他为什么会觉得愧疚?不……不是愧疚!他只是让她回到她原来的地方,邪灵怎么能做人呢?她也学不会,还是成日撒谎……
他没害她,她只是回到她原来待的地方,他没害她……
傅观辞不安地站了起来,记忆忽然浮现在九幽城那片水域中……这段记忆分明是模糊的,那时他被水中迷药所惑才……
渐渐清晰的记忆,让他瞬间怔住。
他把她拖拽到水里,钳制住她,在她耳边说……
思及此处,傅观辞立刻皱眉摇头,试图把这些记忆甩掉,但却是徒劳,而后,他不自觉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嘴巴……他,亲了她……或者说……强行……
不准再想了!
他再次盘膝坐下,凝神调息,默念心诀……
可是心乱了,心诀又如何能救?
下一瞬,傅观辞出现在了浮业塔面前。
浮业塔此时已经被神极山众弟子围得严严实实,整个塔身都被魔气笼罩,说是魔气,但却也不像魔气,难怪傅恕离所言为:邪气。
景止仙尊立于高处,手中正在结印。
仙尊亲自结印……
傅观辞看了看仙尊,又看了看正在带领一众同门布阵的傅恕离,心中一沉,“你们……在做什么……”
*
浮业塔共八层,宁星萝所处为最顶层,可她即便翻遍了整座塔,也没有找到师父,她想亲去问问苍戮,可苍戮被封印在塔下,并不在塔中,她并不想替他破了封印,更不想毁了封印的镇物:浮生度业莲。
可是……师父呢?
仙族果然是最狡猾。先是设计傅观辞骗她入山,将她困住;后有将师父藏起来,以防她想逃;此刻……又都围在浮业塔外面,严阵以待,是……想死吗?
宁星萝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烧心挠肺的暴怒,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
不是成神了吗?为什么……她这么想……
杀!
浮业塔外,傅观辞紧紧盯着浮业塔塔顶,眼见巨塔之上出现了一条裂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宁星萝!别出来——”
砰——
一声巨响,塔顶破开,一袭黑衣的宁星萝缓缓升至半空,身后乌云翻滚,愈发浓重,天色阴沉,狂风怒吼,她静静地立于高空,俯视脚下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