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楼诗会是青州最富盛名的文人活动之一。
李妍刚迈进门槛,就听见众人振臂高呼。
“不愧是惊才绝艳!此等好诗当名流千古啊!”
她踮着脚寻声望过去,只看到一片人头,半个才子身影也没瞧见。
倒是沈寒舟,驻足望着那首刚刚挂起来的诗卷,不屑轻笑,摇了摇头。
他没评价,但态度全在表情里。
李妍不懂诗,但她懂沈寒舟。
让沈寒舟摇头的诗,大概是真的不怎么样。
小二领着两人往二楼走,台阶上了一半,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大声呵斥:“信口开河!全屏臆想!”
那声音中气十足,震得整个一楼大堂陡然安静下来。
李妍也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人群视线正中,一个年轻人以长凳踮脚,爬到桌上,高声道:“如今大晋已经不是当年模样,假若现在南燕和大魏敢如十年前那般联手杀我来使,朝廷若还是屁都不放一个,怎么同百姓交代?”
这般敏感的话题,倒真有人敢说。
李妍微微眯眼,团扇抬得更高一些。
他对面是个老人,大概是看他踩在桌上,感觉被压一头,便也爬上另一桌子,指着他声音更高:“年轻人,你说得容易,假若真又遇到当年场面,我大晋重文轻武,这么多年都在埋头发展商业,现如今黑白红三阵旗军总共加起来不足五十万人,和北方重武,佣兵百万的大魏怎么斗?和你一样用嘴皮子斗么?”
年轻人冷笑一声,嘲讽道:“圣人道,居安思危,想来老伯您是日子太舒服了,骨头都软了。”
李妍听到这,明白这曲楼备受文人推崇的原因了。
惊才绝艳的诗人在此挥毫泼墨,胸有抱负却求官无门的年轻人在这抒发政见。
做法不同,目的一样。
都是求能遇上伯乐,一飞冲天。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她轻笑转身,提着衣摆擦过沈寒舟肩头,“遥遥青州,山高路远,异想天开啊。”
说完,她才发现沈寒舟没动静。
他那般认真地望着争论的两人,目不转睛,面无表情。
李妍退回一小步,扯了下他的衣袖:“怎么了?”
沈寒舟这才回神,转过头若有所思:“总觉得,这样的争论很熟悉……”
当然熟悉。
李妍先前调查过他。
朝堂上处处给她爹使绊子,吵得脸红脖子粗,把老头气得吃不下去饭,连临死都在骂的人,就是他。
“别看了,正事要紧。”李妍抬头往上走,边走边道,“进这诗会不容易,一会儿若让你琴棋书画展示个什么,你便应下来。拿出来的东西越绝越好,要能吸引住所有人目光的那种。”
沈寒舟没说话,似乎在想怎么做才能达成预期。
片刻后,他才沉声道了个“好”字。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李妍见他这么快就决定了,诧异问。
他只笑笑,拨开折扇,柔声低语:“定让你有足够调查的空间。”
说完,便快步走上前,同店小二寒暄起来。
此时,楼下那老人哽咽的声音传到李妍耳中:“江山不幸啊,若是李清风李丞相他还在位!若是……哎!”
他一声长叹,叹在李妍的心头上。
若父亲泉下能知自己仍被世人惦念,死后依然受人称颂,想来也能瞑目。
她捏紧了团扇,这才收回视线。
曲楼三楼与一楼大堂不同,安静古朴。
四周六个一模一样的雅室内,装潢相同,级别一致。
正中有个小台子,只有青州最有名最有地位的人艺女舞者,才能有幸受邀在那里演奏。
李妍脑海中回忆着曲楼内部结构的图纸,目光沿着大红的柱子往上,数着桷椽木条,大致确定有问题的瓦片位置。
她得找机会上去。
小二脚步停在雅室门前,颔首道:“就是这里。”他目光探寻地望向沈寒舟,见他没有异议,这才恭敬打开木门。
门拉开的瞬间,屋内丝竹舞乐之声铺面而来,闲散悠哉坐了满地的少年少女,都往他们两人身上投来审视的目光。
这当中,有一人放下酒杯,从席子上爬起来,笑呵呵地招呼道:“表哥!你来了!”
来人是沈俊,号称青州纨绔,是飞龙山庄在青州城“组建”的豪门世家。
是为了给那些好学的土匪们,摆脱奴籍,得到考取功名机会而制造出来的背景世家。
沈俊便是这一代的“嫡子”,也是现在沈府真正的当家人。
他晃晃悠悠走到沈寒舟面前,一把勾过沈寒舟的肩膀头,同众人介绍道:“我表哥!当年跟着我舅一起去了京城,这才刚回来没多久。”